第76章 百萬貫(2 / 2)

待問清了這又是明遠“所贈”之後,種建中毫不客氣地伸手將明遠拖到身邊,小聲問他:“小遠,你這又是……花了多少錢?”

明遠心知要糟糕。

種建中曾對他說過,結交朋友無可厚非,但過分慷慨隻會為自己惹來麻煩。

明遠因為有“花錢使命”在,算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他也知道種建中這話是老成之言,是在為他著想。

但回頭練箭和紮馬步的訓練量要是再加上去的話,明遠就覺得有點吃不消。

於是他趕緊向種建中解釋:“師兄,我這可都是為了你!”

種建中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狡辯。

明遠頓時滔滔不絕,以堪比瓦子中講史先生的說書技巧,將李格非的近視情況說了一遍,又將如何請了宮六,如何磨製鏡片,磨製之後如何終於能夠看清眼前世界……一五一十都說了一遍。

一邊說,明遠一邊思考,怎麼將製眼鏡的事說成是為了師兄。

種建中微笑:“不是說都是為了愚兄嗎?”

明遠雙手一攤:“彆著急,這不,重點來了!”

“這鏡片,讓原本隻能看清近處的李格非看清遠處的人物情景,是不是也能讓你我這樣的尋常人,也看清更遠處的人物情景呢?”

明遠一說到這裡,種建中頓時睜大了眼睛,伸出雙手用力地握住明遠雙肩,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雙眼。

“小遠,你是說……”

“是的,”明遠知道種建中也已經想到了,“若是在戰場上呢?若是在守城的時候呢?如果這件物品,能夠將遠處很遠的景象放大,讓你我都能看清呢?”

種建中馬上放開明遠的肩頭,右手握拳,在自己左手掌心中重重一擊,口中發出“嘿”的一聲。

他在用這種方法表達自己心中的激動,而剛剛抵達大相國寺時,種建中那一身的疲憊此刻已經儘數消失。

這位軍器監丞轉過身,目光如電,在宮六和他兩個學徒臉上一掃。

宮六頓時色變,兩個年輕的學徒則已被嚇得瑟瑟發抖。

種建中曾是在戰場上千萬人之中來去自如的悍將,他眼光中的威懾,不是尋常人能夠承受得了的。

明遠趕緊上前解釋:“宮六丈千萬彆怕,這位是我師兄,現任軍器監丞。他找幾位有些事想要商量。”

宮六和徒弟們一聽說種建中是個官兒,更加緊張了。

種建中見到眼前的人篩糠似的發抖,也覺得不是事兒,轉過頭,遞給明遠一個求助的眼神。

明遠便笑嘻嘻地說:“宮六丈,你千萬彆誤會,我師兄人看起來凶巴巴的,心腸可軟著呢……”

種建中瞅瞅明遠:……這話說的。

明遠繼續說:“他的意思是,剛才兩位磨製的鏡片,如果換一個方法做出來,或許對軍器監有極為重要的用途。所以想請幾位暫且不要對外透露此事,也千萬不要隨意將用來打磨鏡片的工具送人……”

無論是凸鏡還是凹鏡,尋常工匠都能磨製。但是宮六的最大優勢就是將其機械化了,不用依賴有經驗的匠人,年輕學徒隻要有耐心就也能乾。

“這是自然的,這是自然的。”宮六一個勁兒點頭。

“另外,我師兄還想請兩幾位去軍器監一趟。”

明遠望著種建中的臉色,字斟句酌地說出這話。

種建中點點頭,沉聲說:“若是老丈真能做成此物,本官可以保證,這是一件天大的功勞。”

“功勞?軍器監?”

宮六頓時傻眼。

他隻是個手藝人,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一日能為軍器監做上點貢獻。

如果這是真的,官府少不得會有些賞賜,甚至賜個吏員身份,免稅賦勞役。

“這是真的,”明遠在旁幫腔,“我師兄是個實在人,從來不會誇大其詞。他說能掙功勞,就是真的能掙功勞!”

“那……小人明日一早就去興國坊尋官人?”

宮六聽得難免心動。

“不,現在就去。”

種建中雙眼發亮,雙手緊緊相互握著,手背上的青筋一枚一枚地爆出來。

可見他已激動到了極點。

試想,在戰陣上,若是能比敵人看得更遠,就意味著料敵機先,比敵人先一步知道戰勢的發展。

他曾經是麵對西夏黨項人出生入死的戰士,當然知道這短短片刻的“料敵機先”對軍官和士兵們有多重要的意義。

雖然種建中早先在軍器監中忙了一整天,但是此刻他渾身上依舊充滿了乾勁,無論如何都希望把宮六和弟子們先安頓進軍器監,初步擬定出研製“望遠鏡”的大致方案。

明遠見到種建中這會兒早已把他花了多少錢的事拋諸腦後,趕緊敲邊鼓:“去,大家一起去。宮六丈,您一切放心,我這就陪著你去。向華,快,去給我們幾個人買一點水飯,直接送興國坊。今晚大家有重要的公事,要挑燈夜戰……”

三言兩語之間,明遠安排好了一切。

宮六和他的徒弟們將一切工具和材料備齊,裝在匣子裡,跟著種建中與明遠,前往不算太遠的興國坊。

蘇軾招呼蔡京和還在適應新“眼鏡”的李格非,按原計劃前往朱家橋瓦子——在那裡他們可以自由使用專屬於明遠的那間閤子。

蔡京則饒有興味地望著明遠和種建中並肩遠去的身影,在猜測這對親密無間的師兄弟究竟又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要連夜趕去軍器監。

*

在軍器監的衙門裡,一燈如豆。精神奕奕的種建中,麵對明遠畫出的一幅草圖,滿心想著該如何推動此事。

他一回頭,見到明遠已經伏在桌上睡著了。

汴京的夏日清晨,暑熱漸散,涼意如水,一點點滲進堂中。種建中隨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直裰,隻穿一件兩襠②,將自己的衣衫輕輕蓋在明遠身上。

明遠動了動,卻依舊未醒,伏在桌上繼續睡。

種建中隻聽見他喃喃地說著夢話:“這汴京城的一百萬貫……什麼時候才能花完呀!”

一百萬貫……花完?

這個小家夥,做夢都在想著花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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