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7的聲音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響起。
“哎呀,1127來的不是時候,沒想到您竟然正與‘摯友’在這裡並肩賞月……金牌係統絕對不會乾出攪擾宿主雅興的事!”
隨即1127的聲音消失,塔身上重歸寧靜。明遠與種建中耳邊,都隻剩風聲,和彼此的呼吸聲。
“遠之,”
也不知過了多久,種建中的聲音不知怎麼突然變得局促。
“今日……那個,愚兄……愚兄是來向你道歉的……”
“前日裡愚兄不知你那‘撲買’是什麼,也不知你竟擔了這麼大的乾係。”
明遠靜靜地聽著,嘴角不知怎麼就微微翹起。
“那天愚兄心裡確實是裝了心事,一直想要與你討論一番。卻隻聽蘇公在一旁說你的事情,插不了口……”
明遠憑空想象一下,確實,蘇軾說話,那妙語連珠的,常人確實不太容易插嘴。
“但是愚兄當日是錯了,不該就認為愚兄的事是事,小遠的事就不是事……”
“你應當想不到今日我在長慶樓下聞到火油味道的時候,心裡頭有多擔驚受怕……”
明遠的嘴角翹得越發地高。
種建中叫他“小遠”他竟也不怎麼介意了,反而覺得這個稱呼裡透著親昵,讓他心裡暖洋洋地,覺得很舒服。
“上次那般冷淡地負氣而彆,是我種建中的錯。小遠,愚兄向你道歉!”
種建中麵對明遠,用力地拱了拱雙手:“種某人這回是認真請教了蘇公,鄭重來負荊請罪的。小遠……原諒愚兄吧。”
這樣豪邁桀驁的人,肯低下頭誠懇向他道歉。
明遠心中哪裡還肯有半點責怪?
“師兄不必客氣——對了,聽賀方回說起,近日師兄在軍器監一直忙碌,剛才師兄又提到有些煩心事,怎麼樣?事情解決了嗎?”
種建中搖搖頭:“沒有……”
他的性子脾氣當真如宣德門外的禦街那般筆直筆直,當下也不管兩人身在高塔,明月在天,一開口,就一五一十地將他在軍器監裡遇到的問題告訴明遠。
原來,早些時候種建中剛開始帶領軍器監裡的工匠開展“研發”的時候,在曾孝寬的支持下,大幅簡化了軍中鎧甲的式樣,將原本至少在四十八片以上的鎧甲,簡化成為四至五片,基本上就是個鐵製的“兩襠”,加個頭盔,再加個護腰和護胯——隻護住要害部分。
種建中走訪了不少上過戰場的老兵和將校,眾人都認為這種簡化鎧甲有助於減少軍中低等級士兵的傷亡,也有助於軍中保持士氣。
這個“項目”報上去,朝堂上的相公們卻拿不準這種簡化式樣的鎧甲是否真的有用。
大臣們甚至有些有相左的意見,覺得這種做法打破了將與兵之間的界線,未必有益於將領們的權威。
爭執不下之際,官家便命去信給陝西路幾路轉運使,征詢意見。
前兩日好不容易,有了反饋,西軍將領一致同意,認為這種簡化的鎧甲能夠大幅增加西軍的戰鬥力,減少傷亡。兜兜轉轉一大圈,這才有新的命令給到軍器監。
終於得到上峰的許可之後,種建中和軍器監的工匠們都覺得能鬆一口氣了。
誰知又遇到了最棘手的問題——
缺少煉鐵的燃料。
明遠聞言一挑眉:這題我會!用石炭啊!
隻聽種建中繼續說道:“就算是汴京城附近的柴薪鋪子將所有木炭都送進軍器監,都不夠這次鑄甲的煉鐵之用。於是軍器監的工匠嘗試用石炭煉鐵……”
明遠:啊?敢情答案你們已經知道了啊!
“可是一旦用石炭煉鐵,煉出的生鐵就如廢掉了一般,脆而不剛,一擊便潰,全無用處。”
明遠:……
他低頭沉思:好像,聽說過這種情況,主要是煤炭中含有硫等其它元素,因而影響煉鐵的效果,煉不出生鐵,隻能煉出一堆廢鐵。
解決方法是什麼來著?
“最近這幾天,愚兄便是帶著工匠,將國中各地所出產的石炭挨個兒試了一遍。”
種建中說著,不可避免地麵露疲態:“唯有大名府一帶出產的石炭略好,但也要廢掉六七成的鐵礦石。足見石炭不能用來煉鐵。”
“總不能讓全國上下都不用木炭,把木炭省下來,專為軍器監煉鐵用吧?”
“再者,就算真的能調集全國的木炭入京煉鐵,這耗費的錢糧又是不計其數。曾令綽公說過了,是萬萬不可能的……遠之,怎麼,你想起什麼來了?”
此刻的明遠,正撫著額頭勉力回想,想他在本時空了解的那一鱗半爪的冶金工業常識。
“我是在想……木炭是怎麼來?是將尋常木柴燜燒而成的,卻比尋常木柴好用,雜質少,煙氣也少,點火帶來的熱度也更高。”
明遠搜腸刮肚地解釋關於焦炭的概念:“我在想,是否可以將石炭也像木柴那般,先經過乾餾處理,將其製成……焦石炭,是否就能像木炭那樣,用於冶鐵了呢?”
“啊!”
種建中宛如恍然大悟一般,伸手拍著額頭,一轉身,就要往塔下走。
他看起來像是打算直接返回軍器監,立即召集工匠,馬上開始討論如何實驗製“焦石炭”。
可現在正是中秋之夜,萬戶團圓之時。
明遠一時急了眼:“師兄,這隻是小弟一時之言,還未經過深思熟慮。”
“可是你說的有道理啊!”種建中提起那枚已經熄了的燈籠,同時向明遠伸出手,要接他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