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連忙大喊:“嘴巴放乾淨點!”
這裡有官家在看著,官家正看著呢!
這時,對麵霹靂砲車的“砲火”開始變得稀疏。
沈忠心想:也不知是不是“砲彈”不夠用了。
這時,剛才那出言不遜的小校湊在沈忠身邊,飛快地說:“指揮使,不爭饅頭爭口氣,咱們甭管算不算是被打中,趁這機會,趕緊衝上去,搶下那幾具霹靂砲車。到時官家麵前,就爭說是我們拿下的——”
沈忠心想:這不丟人現眼嗎?
一群京營禁軍,被打得無還手之力,還使詐……
“沈指揮!”
小校咬著牙一聲催促。
沈忠突然醒悟過來:“對,不爭饅頭爭口氣!”
他一家老小都靠他這個京營指揮爭的軍餉過活。這時候不要臉皮,衝將上去,也許還能挽回點顏麵,什麼都不做,則什麼希望都沒有。
沈忠見對麵的“砲火”這時已基本停歇,頓時大聲號令:“衝鋒——”
“萬勝——”
那些渾身濺滿了朱砂水的京營禁軍們,此刻高聲喊著口號,滿臉寫著“精忠報國”,一起向南禦苑演武場一邊停泊著的幾輛霹靂砲車衝過來。
他們衝到近前,卻發現對手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將機括打開,將圓木從銅環中取下來。
禁軍們頓時衝上去,將人圍住,然後齊聲歡呼,仿佛他們真的戰場上攻城略地,麵前就是他們拚死打下的戰利品。
誰知種建中邁著大步過來,對之前運東西過來的民伕和小校開口,道:“勝負已決,各位,把霹靂砲車的組件妥善收好,一會兒就可以去官家麵前領賞了。”
“是,種監丞!”
軍器監這邊人人歡喜。
一直跟在沈忠身後的那名小校,卻還念叨著不爭饅頭爭口氣,衝著種建中大喊一聲:“誰說的——”
“分明是我京營禁軍……”
種建中那裡容得他衝自己狂呼大喊,強詞奪理。隨隨便便伸出手,將那名小校的後領一拎,提起來向遠處一扔,冷淡地道:“你若真的在戰陣上,此刻就是一個死人。”
“根本沒資格跟爺爺說話。”
其餘京營禁軍平日裡都橫慣了的,見到同袍受辱,紛紛衝上來要與種建中評理,被種建中隨手放倒了三四個。
但是沈忠手下,仗著人數眾多,越聚越多,圍住種建中,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
“你們難道不認得在這南禦苑裡大勝遼人使臣的種官人了?”
一名軍器監這邊的民伕突然大喊。
“什麼?”
“這位就是種官人?”
京營禁軍包括沈忠在內,所有人都直了眼。
須知,即便是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京營禁軍,也大多是有慕強情結的。
一時間禁軍們竟想不到要去繼續爭搶那些霹靂砲車,他們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難怪——”
也隻有能一口氣拉開那麼重的硬弓,能活生生射穿一枚銀錠的種官人,才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打敗他們。
瞬間,禁軍將校們竟然都覺得,就算是輸,輸給種建中,他們也輸得沒有那麼丟人。
種建中卻冷著臉,目光搜索沈忠。
“沈指揮,我隻與你說話。”
種建中麵對沈忠,態度既鎮靜又傲慢地緩緩開口:“沈指揮,此役已畢,京營禁軍已經輸了。”
沈忠卻不似他手下的將校那般,一旦意識到對麵的人是種建中,就能夠做到心安理得地認輸。
他還得考慮他在京營禁軍中的前程。
“種監丞,話不能這麼說。”
沈忠淡淡地開口。
“這霹靂砲車原該使用石彈,但是你方卻用軟砲彈代替。這是為我等的安危著想,沈某人承你的情。”
“可是這‘軟砲彈’中,卻濺出大量朱砂水。不少並未被砲彈砸中的將校,也被染紅了衣衫。”
種建中冷冷地望著沈忠:“那又怎麼樣?”
“所以我麾下的將校,在頂住了霹靂砲車的攻擊之後,依舊有餘力,能夠上前襲擊,奪下你方的霹靂砲車。”
“所以我們雙方,最多隻能算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
在種建中目光的重壓之下,沈忠勇敢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誰知種建中卻輕勾唇角,看了看沈忠衣上被濺的一大片朱砂色,放輕聲音道:“不,沈指揮。若現在是在戰陣之上,你我身處敵對雙方。而你麵對的是使用真正‘霹靂砲彈”的砲車……”
“我對你就隻有一個字的忠告:逃——”
說罷種建中轉身,向受趙頊之托,過來詢問的宦官石得一大聲道:“石承製,下官懇請官家恩準,演示真正的‘霹靂砲’。”
石得一應了一聲,就請示趙頊去了。沒過多久就回轉通知種建中:“官家準了。”
*
陪伴官家趙頊,一道坐在遠處觀看這邊演武場上演武的王安石,聽見種建中所請,要演示最新的“霹靂砲”。這位宰相突然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噤。
他想起了王雱對他提起過的,軍器監原本想要研發“威力更大”的武器……火器。
但王雱以暫時無法降低成本,朝堂上也容易為人反對為由,建議種建中他們先把這個計劃往後放一放。
不會是這些軍器監裡的年輕人,“暗度陳倉”,以改良霹靂砲車為名,順帶把那件……那件東西也給製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