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繹便將明高義在南方的情形仔細詢問了一遍。
靳管事所答的和明遠所想象的差不多,他隻說,明高義此人經商多年,所得頗豐。但是他不欲太過高調,因此將絕大多數產業都掛在他人名下,並延請掌櫃和管事打理,對外從不說明高義的名字。
“果然謹慎!”
陳繹拈著胡子評價。
明遠看了這位開封府尹一眼,心裡清楚,不需要再派人去杭州查證,陳繹已經將明遠這邊的說辭相信了九成九。
靳管事又答,去年六七月間,他確實見證了東主名下的各家產業調出一些資產,兌換成茶引,並托人帶去汴京。
當時他不清楚,現在才曉得,原來東主是為了支持小郎君在汴京收購一座酒樓。
這靳管事提起“酒樓”二字,隨隨便便的,仿佛根本沒把汴京百姓所矚目的七十二家正店當一回事。
開封府堂上眾人可能覺得這靳管事見慣了大生意,一點都不在意。
但明遠猜想這靳管事許是第一次來汴京,根本就不知道七十二家正店是什麼地位,大概值多少錢。
待陳繹問過靳管事,唐坰就坐不住了。
他直接走到靳管事麵前,大聲問:“那最近呢?最近你家東主難道又調動了巨款,從杭州調往汴京?”
唐坰這個人說白了就是一根筋,隻要他沒有完全得到答案,他就會鍥而不舍地追問下去。
對於禦史來說,這可能是一個必要的品質,但是對於站在開封府內堂,無端檢舉他人的“吵架王”來說,這可真太討厭了。
靳管事不曉得這個神氣活現的家夥是什麼來頭,疑惑不已地搖搖頭,道:“這個小人不知。沒有聽說……沒有聽說東主最近有調集鈔引,送往汴京來。”
這下唐坰得意了,自以為抓住了明遠的把柄。
他一轉身,便向開封府尹大聲道:“陳端明,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此子或許撲買長慶樓是靠了真金白銀,但即將修建的‘山陽-汴京公路’卻是空口白牙,以此遊說新黨,騙取介甫相公的信任,妄圖借此機會渾水摸魚地推出新法。”
他大喇喇地伸手一指明遠:“看,弱冠還未至的小兒,如何就能籌出60萬貫的巨款,如何能修得出二十多裡的‘公路’,須知,他所說的那‘公路’,可是數丈寬,可以四車至六車並行的大路!”
唐坰此刻又恢複了他“吵架王”的氣勢,豈料明遠突然微笑著一擺手,道:“對不住,可我也真的沒有說過要出60萬貫啊!”
“什麼?”
唐坰腦門上頓時全都是問號。
明遠向座上陳繹拱拱手道:“大人或許聽說過,前些日子,我已與汴京城中的不少商戶訂立契約,共同出資,營建這條‘公路’。”
“我認購了10萬貫,開封府也查驗過賬目,我確實已經繳足了10萬貫的資金了。”
陳繹卻並不知道這些,連忙轉頭,叫了一名下屬官吏詢問,問了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明遠說的沒錯。
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著自己完全承擔這條公路的修建。
雖然可以讓他一次性花出去60萬貫,但是現在明遠的目標已經上升至1000萬貫,10萬和60萬,對明遠來說其實是同一個量級的花銷。
他想要借此機會,嘗試一把“集資修路”的新方式。
因此,明遠通過各種門路,邀請汴京城的大商戶入股,大家一起集資,修築這條山陽到汴京的道路。
消息一旦傳出去,兩日之內,各家就已經將50萬的認購款認滿了。
汴京城的大商戶願意出資的不在少數,其中不乏消息靈通的皇親國戚,曹家、高家、賀家……甚至還有宗室。
這幾家都是在宮中有人脈,消息最靈通的,曉得官家已經點了頭,這條“山陽-汴京”公路可以嘗試“收費”模式。
——這不就是朝廷點頭了可以用來賺錢的生意嗎?
這下誰家還會矜持?
再者,明遠在“集資”時,公布了一份極其詳細的“預算”。
他已有在山陽鎮附近修路的經驗,每一裡路需要花多少人工、多少材料,全都有經過驗證的數字支持。
史尚憑借以前做房地產經紀的經驗,為明遠打聽到了山陽鎮一路到汴京城的地價,並加上了10%作為收購的“預算”。
此外,明遠也測算了所有從山陽鎮走汴河水路運入汴京的貨物總量,並做了分流二分之一和分流三分之一的情景測試,計算出這條公路上每年的貨物吞吐量和能夠獲得的收益。
據前來“集資”的各家大商戶評價,他們普遍認為明遠設計的兩個情景略有低估。各家都對這條“高等級公路”的前景非常看好,認為運量會有爆發式的增長,因此無不認為現在有機會“出資”,應當是撿了一個便宜。
明遠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出20萬貫,餘下的人家分40萬貫。
無奈各家認購實在太踴躍,比彆家認少了的便奮力抗議,甚至發生爭吵。
明遠:得,為了息事寧人,咱把自己的份額讓出來吧?
就這麼著,他最終隻出了十萬貫。
整個“集資”過程,各方約定了到開封府訂立契約,甚至連出資都由開封府查驗,確定各家拿出了真金白銀才行。
開封府尹陳繹未必會親自過問此事,但也隻要問一問屬下官吏便知。
此刻唐坰卻還沒完:“10萬貫——”
他似乎是指,明遠這次到底還是拿出了10萬貫的。
坐在上首的開封府尹陳繹實在是忍不住,伸手扶額,說:“唐禦史,您就少說兩句吧!”
區區10萬貫,明遠現在自己在汴京名下的產業那麼多,隨便攏一攏,就能湊出10萬貫來,根本不需要上杭州去向老爹求援。
看陳繹的臉色,似乎在說:唐禦史,彆再矯情啦,再矯情,就要丟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