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知道不對,連忙掀起車簾——
他吃驚不小。
而蘇軾被扶著慢慢過來,看見這一幕,也“啊”的一聲,連酒都嚇醒了。
這座車駕的車廂裡,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車廂地板上,腦袋枕著一件行李,正呼呼地睡得正開心。
明遠扶額:這還能有誰?這大概是放眼全北宋朝,“偷溜出門第一名”的種師中。
他隨即狐疑地盯著躺在地板上熟睡的少年,想要知道這小鬼究竟是不是裝睡——
如果剛才他與師兄那一番話,被這小鬼聽到了的話……
明遠輕輕咬著下唇,心裡轉著無數念頭。
而躺在大車裡的種師中,緊閉著雙眼,睫毛卻正心虛地輕輕顫動著,同時發出虛假的鼾聲……
聽到什麼都不重要,隻要明師兄肯帶著自己南下杭州!
*
種建中硬著心腸離開明遠返回汴京城,一回到種家在汴京城中的宅院,就看到了弟弟種師中留下的信件。
這個小鬼頭,竟然師其故智,又在汴京城中偷偷搭上了蘇軾的車駕,打算跟著蘇軾與明遠一起前往杭州。
種建中見信之後沒多久,明遠就遣人回汴京城,將這個消息告訴種師兄,並向他詢問:要不要將師中送回來。
如果將師中送回汴京,明遠的考慮是,種建中眼看也要離開汴梁,以後京城裡恐怕沒有合適的人能夠照顧他。雖然有薛紹彭,但始終隔了一層關係。
但是如果種師中跟隨明遠南下,明遠的意思是,他能安排種師中跟隨蘇軾繼續學業,不算是轉投彆家門下,但是想必不會耽擱了種師中。
種建中當即回複來人,既然明遠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就尊重弟弟自己的意願。
忽然想起明遠給他留下的那包東西——事先為他收拾好的行李,他都還從未看過。
種建中心中頓時生出幾分溫柔,珍而重之地取出來,放在燈下,稍微等了片刻,才小心地打開。
隻見裡麵裝了不少東西——
有一隻狹長的小盒子,裡麵裝著刷牙子和一軟管的牙膏。盛放牙膏的軟管上貼了一張小小的字紙,上麵寫明了京兆府哪家店可以買到,還有一行明遠親手寫的的小字:“要保護牙齒!”
有一疊潔淨的吉貝布製成的貼身衣物。
種建中隨手抖開來看,見都是他穿慣的式樣:兩襠與小衣。尺寸也分毫不錯,不知明遠是從哪裡拿到他的尺寸的。
除了貼身衣物之外,還有一副胸甲,一件便服外袍。外袍的袖口和肘部都專門加厚,以防磨損。
除了牙具和衣物,剩下都是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一盒自發燭,明遠寫清了可以聯係京兆府他家的炭行;
一枚單筒的高倍望遠鏡,估計是拜托了宮六專門磨製的;
一個射箭時戴的扳指,種建中試了試,大小依舊合適;
此外,還有一小盒用來防凍的馬油;
以及幾枚用油紙包起的木炭,明遠留書,說是可以用來潔淨水源。
每看過一件,種建中都笑歎一回:這真真是個精細到了極點的小郎君啊!
但同時,他心中也無比酸楚:這樣一個人,他竟然就這樣放手了,放他離開自己身邊,放他前去情敵所在的地盤。
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
他注定是個要在戰場上廝殺的戰士,他做不到留在溫柔鄉裡陪明遠一世。
深夜,種建中倒在榻上,他依舊在一會兒傻笑,一會兒慘笑……終於還是無情無緒,合衣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又無情無緒地醒來。
這日他將離開汴京,前往西北。
晨起種建中用冰冷的井水拍了拍臉,又想起明遠的叮囑:要保護牙齒。
於是種建中取來那柄刷牙子,沾上一點牙膏,開始刷牙。
左刷右刷,忽然,種建中察覺些許不對勁。
他捏著刷牙子刷柄的右手,感到那柄不知是什麼材質的刷牙子刷柄背麵,似乎刻著有字。
種建中趕緊漱了口,將刷牙子洗淨,再翻轉了看那刷柄上刻著的小字:
“明——遠——”
種建中一時失笑,想必這是明遠訂製的刷牙子,所以特地刻上了他的名字。
突然,他斂起笑容,又想到了一個可能。
或許這是明遠故意的,為的是能夠每次自己刷牙的時候,就能夠想起他——
這叫他該如何評價,這個傻氣的,又帶著幾分癡意的安排?
一腔思念直接在種建中心中爆開。
*
與此同時,明遠卻在半點不給麵子地向1127抱怨。
“太不公平了!”
——這太不公平了!
告彆種建中之後,他越想越氣憤,越想越憋屈。
這個時空是曆史上已知朝代的複刻,但生活在這個時空裡的,全都是活生生的人,卻一個個毫無所知地走向厄運。
1127說過的,曾經在這裡進行過的所有“試驗”,都無一成功。就算是真有外來者能夠成功將一億貫注入這係統,都無法扭轉。
活生生的人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走向他們既定宿命的終點。
不被允許知道真相。
因而重蹈覆轍。
“1127!你知道我想要爭取什麼。”
1127馬上響應:“是的,親愛的宿主。我知道您覺得不公,也知道您想要喚起本時空裡‘土著們’的危機感,哪怕隻是一個兩個有識之士……”
“這樣,我將代表您,與試驗方據理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