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高麗使臣完成了入京朝貢的使命,從汴京返回杭州,將從杭州港上船,返回高麗。
副使金世禎在望湖樓上約見明遠,而高麗正使王彬卻自恃身份,再也不來見明遠這等“普通商人”了。
明遠也無所謂,反正對高麗使臣就從沒有太高的期望值。
但見麵時,金世禎卻表現出了對明遠的十二分感激——感謝明遠提供的信息。
他談起在汴京的經曆,提到似乎大宋君臣隻對耽羅所出產的馬匹感興趣。高麗使團一旦提出,願意以耽羅的馬匹交換,執政們就很快同意了,並且贈予使團大批禮品,令使團頗感到受寵若驚。
明遠外表沒有任何異樣,內心卻暗暗好笑——
這是他事先給王雱去信,在信上將他所了解的高麗詳情儘數告知,並且建議宋廷以耽羅的馬為主要條件,同意與高麗的互市。
王安石那邊權衡利弊之後,自然會做出相應的安排。
此刻明遠卻隻是恭喜金世禎,並表示了對日後“合作”的期待。
他還另外給了金世禎一張清單,上麵列明了大宋允許向高麗出口的物品清單,主要包括瓷器、玻璃器皿、絲絹布匹、香料、糖和一部分高麗需要但是本地不出產的藥物。
清單上有列出大致價格,但也提示了交易時自當“隨行就市”。
金世禎對清單上的價格很是滿意,這意味著高麗王室王彬這一支若能壟斷與大宋的海上互市,就將賺到巨額的利差。因此,他對明遠的周到格外感激,但是卻提出了一項明遠令很難答應的要求——
高麗人想要買機械鐘。
“怎麼,金副使已經去過‘海事茶館’了?”
明遠假作驚訝問道。
“聲名如雷貫耳!”
金世禎文縐縐地回答:“可惜上次來時錯過了。”
明遠暗自好笑:高麗使臣上次來時,海事茶館還根本還沒有開業。
但是高麗使臣去了一趟海事茶館,就看中了不久前才放在那裡的機械鐘。
“這機械鐘尚且是本國極其罕有的商品,金副使真是好眼光。”
明遠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地拍一記馬屁再說。
金世禎頓時臉有得色,有點飄飄然的樣子,又說:“一枚機械鐘,我國商人願用10匹,不,100匹耽羅馬來換。”
100匹耽羅馬……
明遠心想,高麗使臣還真將這機械鐘看得很重。
隻不過,他很擔心,高麗人一旦將機械鐘買回去,回頭拆開來看明白原理,就說這是高麗人先發明的。
明遠想了想,坐正了笑著回答:“可以!”
“下一次高麗的商隊帶著耽羅好馬來到杭州的時候,這機械鐘就應該可以批量生產了,到時候副使想要購買,自然沒問題。”
剛才那一瞬間,明遠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方法——做一體化機芯。
他完全可以將製作機械鐘的作坊分開,讓一批工匠專門做機械鐘的鐘芯,再招一批審美出色的能工巧匠,專門為這些機械鐘製作各種各樣美觀的外殼。
屆時,機械鐘的內核可以完全做成一體化的,外麵用銅殼包裝,不用特殊方法無法打開。
另外他也很有把握,這些機械鐘的鐘芯零件需要特殊的技巧,這種技術極難為外人所掌握。
除非高麗建成整個從源頭開始的產業鏈條,否則還真的難以將機械鐘仿製。
於是他便慷慨地答允:可以,隻要你們將承諾的耽羅馬運來,我們就換給你。
金世禎顯然還有些不甘,希望明遠有些“商業頭腦”,主動將機械鐘的樣本送一枚給正使王彬。
但有現在這樣一個承諾,其實也不錯了。
於是,金世禎抱著一絲遺憾,作彆明遠。高麗使團隨即離開了杭州——準備向大宋輸出來自耽羅的好馬。
明遠鬆了一口氣:原本他打算找機會去北高峰下山坳裡的軍器監作坊看一看。但是有鑒於以前的“經驗教訓”,他一定得等到使臣確實離開杭州港之後,才會考慮前往軍器監作坊。
正好,這時他又從京兆府那裡收到了不少吳堅等人需要的材料,便命人趕了一輛大車,自己騎馬押運。
車駕從杭州城外到北高峰下山坳,需要走上大半天。
明遠清早從鳳凰山出發,預計抵達時天色將晚,打算在北高峰下山坳住上一夜,第二天檢視過軍器監作坊的進展,再與吳堅等工匠詳談過,再回杭州城。
前往北高峰下的山路崎嶇不平,有車駕在,便行得較慢。
但走著走著,明遠心中突然生出異樣——這種情況他似乎以前遇到過的。
於是明遠勒住馬韁,翻身下馬,來到那輛為軍器監作坊運輸物資的大車後,伸手一掀車簾——
滿載著的各種物資之中,坐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此刻正相互看著,各自都伸出一枚食指,湊在嘴上,似乎在示意對方:好像被發現了,噤聲!
片刻後,種師中與宗澤,一個接著一個地從車駕上下來,乖巧地站在明遠麵前。宗澤低著頭不敢看明遠,種師中則麵帶羞赧,小聲小聲地叫了一聲:“明師兄……”
明遠伸出手指,很想指指點點一番:要不是知道你倆未來都是大宋的名將,這會兒就要把你們當奸細抓起來了!
但是他看看天色,隻能又把手收回去,說:“罷了,你們先跟著我,去到地方之後,你們誰也不許亂跑亂動,更加不能隨意觸碰那裡的任何東西,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