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郎君,又見麵了!”
在明遠上船時,友好地將手伸來的年輕人,笑容友善,眼神單純,不是彆人,正是去年明遠在錢塘江邊觀潮時施以援手,沒讓明遠被潮水卷入錢塘江的那位錢塘縣的年輕校尉——林樂生。
明遠也伸出手,任由對方用力一提,將自己輕輕巧巧地帶過船舷,落在甲板上。
“上次就猜到您是我們縣尉的好朋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林樂生看起來就是一個毫無心機的家夥,竟然這樣推斷明遠與蔡京的關係。
而蔡京此刻也正站在甲板的另一頭,他身穿綠色官袍,戴著垂腳襆頭,身材頎長,站在一眾校尉水兵之中也毫不遜色,竟似比彆人還能略高出一頭。
蔡京見到明遠也上了船,隻是遠遠地點頭致意,接著便繼續向他麾下的將校水兵們部署,安排今次演練的任務。
此刻明遠正與蔡京一起,在一駕小型的福船上。
福船風帆鼓起,正緩緩駛出杭州港。
官家準許杭州府興建水軍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地方上。
得到消息的海商們自然是一片歡騰。
本地商人自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就連用來保養船隻的船塢,最近也全都騰出來,讓杭州府的水軍修繕船隻。
而明遠身為軍器監的“顧問”,也有義務觀察火器在水戰時的實踐,因此蔡京特意將他邀了來。
明遠據此估計蔡京此刻已經非常清楚他在軍器監的“角色”了。但此人城府很深,對待明遠的態度沒有半點變化。
隻是明遠稍許感到蔡京與他稍微多了一點“距離感”,至少在這福船上,蔡京沒有親自來招呼明遠,而是讓救過明遠一次的林樂生相陪,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知了明遠有“官方背景”之後的反應。
“這條福船,似乎比常見的略小。”
明遠的心思全在彆處,便漫不經心地隨口評論。
“明郎君,此言差矣,這不是福船,而是一條海滄船!”
林樂生聽見明遠隨口將這船稱為“福船”,忍不住笑著糾正。
“海滄船?”
明遠見這種船的形製與福船一模一樣,隻是規模略小些,吃水也有七八尺深,便以為是“小號”的福船。此刻聽林樂生糾正,忍不住來了興趣。
“是的,海滄船。明郎君,這海滄船規模比福船小;福船勢力雄大,在水上便於衝犁,但是行動要靠風帆。我們有兩條福船,是專門來造飯和補給,也儲了足量的淡水。”
“但是海滄船風小亦可以行動,所以臨戰時主要由海滄船來對敵。”
原來如此,原來蔡京專為他的水師選擇了規模較小的船隻作為戰艦。
“您再到這邊來看——”
林樂生將明遠引至另一麵船舷一側,指點他看。
“那些小船便叫做‘開浪船’,更小,吃水隻有三四尺,最多可以載三五十人,那些便是用來哨探和水上剿匪時保衛進攻的戰船了。”
明遠望去,隻見錢塘江寬闊的一眼望不到邊的江麵上,大約有十多條比海滄船更小的船隻正一字排開,擺開了陣勢。
這時蔡京距離他不遠,明遠聽見蔡京語氣淡淡地在詢問:“所有的船隻都就位了嗎?”
與林樂生服色相同的一名校尉大聲應是,一絲不苟地將蔡京的問話重複了一遍,並給予肯定的答複。
蔡京頷首,陡然拔高了音量道:“傳我的號令到每一條戰船上,各人嚴陣以待,海寇來襲,你我皆肩負報國守土、護衛民船之責,不可稍有鬆懈。”
蔡京的話馬上就被一名嗓門極大的小校重複了一遍,聲音在江麵上遠遠地送了出去。
遠處十幾條小船上,各自有士兵向大船這邊揮手致意,表示蔡京的號令都已被收到。
隨即蔡京緊繃的臉色放緩了,笑著補了一句:“再告訴大夥兒,若是這次演練沒有出岔子,上岸了立時就有犒賞!”
消息同樣被送出去,遠處各條戰船上的氣氛又有不同。
隔得這老遠,連明遠也能感到似乎士氣又高漲了些。
蔡京雖然是個文官,訓練水軍也一樣能夠身先士卒,恩威並施——這的確是令明遠感到佩服的地方。
明遠正在胡思亂想,忽見宗澤從船艙裡冒了個頭出來。兩人當場來了個麵麵相覷。
“怎麼是你?”明遠問。
宗澤衝明遠一揚手中的書卷,道:“我是‘航海社’的社員啊!”
這少年手中的書卷明遠在海事茶館裡見到過很多次,正是那本《航海書》。
明遠眨眨眼睛:他實在是沒想到,蔡京為了訓練水師,竟然求到了航海社頭上?
——確實挺懂得利用所有資源的。
“蔡縣尉訓練水師,向航海社提出,想讓我們傳授些方法,好讓他麾下水師在大海裡行船時,懂得如何用磁針指明方向,如何辨認水道,如何用星辰確定時間和方向……”
宗澤列舉的這些,都是航海社已經總結出經驗的項目。
“航海社覺得,這正是個學以致用的好機會,所以我就來了。”
宗澤笑嘻嘻地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的緣故,明遠越來越覺得宗澤這少年的笑容和種師中的越來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