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隻見皇榜上寫得清清楚楚:高郵秦觀,所中“特取進士”的第二名。
秦觀又驚又疑,親自過來看了又看,才能確定那真的是自己。
“真的中啦!感謝恩師!”
至此秦觀也全都明白了,這所謂的“特取”,乃是因為他有一項專長才被取中進士的。而備注的那“文學”二字,自然也意味著,他將來的仕途,將會圍繞著文學一途。
但秦觀深知自己的才能,儘在文學一途,能夠學有所長學以致用,他也心甘情願,並不介意這個“特取”可能會比其他正規取中的進士特殊了那麼一點點。
聽聞這邊有人上了榜,榜下捉婿的大軍立刻烏央烏央地衝過來,將秦觀圍住。
秦觀連忙依樣畫葫蘆,學著剛才宗澤的樣子推辭,隻不過他比明遠的年紀略長,不敢說明遠是內兄,隻好堅稱父母已在家鄉為他訂下了親事,實在不忍心拂了各位的好意但也隻能如此。
秦觀相貌出眾,人又溫文爾雅,且在適婚年齡,馬上能夠進洞房的那種。因此推卻起來比宗澤難度高上不少,饒是秦觀磨破了嘴皮子,還是有汴京大戶在盛情相邀:“進士郎,進士郎到我們家來看上一眼,看一眼就好……”
明遠當然知道不能讓秦觀去旁人家裡“看一眼”,秦觀這麼秀逸溫柔,去了就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他剛要拉上秦觀就走,忽聽身後有人陰陽怪氣地冷嘲熱諷:“中個文學進士算什麼?將來仕途也繞不開那些文學典籍,也就是個穿官袍的窮措大罷了。”
世人管家裡貧窮的讀書人叫窮措大,明遠因為太富了,從未有幸得過這樣的稱呼。誰知今日被他聽見秦觀被人這樣羞辱。
“那也是進士,上榜之人照樣可以參加殿試,向天子奏對。”
明遠伶牙俐齒,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你等要是沒中,就彆在這裡酸,要是同上了這榜,那就等殿試的結果出來了再攀比也不遲!”
明遠撂下兩句話,拉著秦觀的衣袖就往人群外頭走。
秦觀也沒想到明遠這麼仗義,肯幫他怒懟那些無聊的小人,但同時也真的被明遠激勵到了。
是啊,甭管是不是“特取”的,但隻要有殿試資格,就還有向天子展現自己胸中才學的機會。
後麵種師中趕上來,歡天喜地地告訴明遠:“明師兄,我剛剛看到了……看到了兩個同門師兄的名字也在榜上,他們一個是‘農學進士’,另一個是‘理學進士’……”
明遠眼中一亮:這太好了!
“快走,師中,這些同門想必也在京裡,我們去找他們相聚。”
他是真的沒想過,素來是舊黨中堅力量的司馬光,竟然能出此奇招,幫了他這麼大的忙。
他們一行人剛走,呂惠卿與呂升卿從人群裡轉了出來。
呂升卿臉色上有些不屑,呂惠卿卻依舊是那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臉上沒什麼表情。
呂升卿此次高中,禮部試的名次在第三十九,因此看不起那些憑著特殊才學,“特取”入朝的“假進士”。
而呂惠卿的心思要更深沉一些:他知道這次改革科舉的“新法”,被司馬光橫插了一筆,畫蛇添足了一把。但據說司馬光出此建言,也與明遠有些關聯。
司馬光是舊黨中堅,呂惠卿是新黨中人,並且將明遠也看成是了新黨的一份子——如此,明遠的所作所為,不正是吃裡扒外嗎?
因此此刻呂惠卿實在是鬱悶——他欲用明遠,卻又深恐自己無法掌控明遠。這種恐懼讓他心裡那張麵孔麵目猙獰,表麵上卻依舊平靜。
話說明遠帶著幾個朋友衝出人群,再次被一名管家模樣的人攔住。
“明小官人,可算是找著您了!”
明遠一看見對方的模樣,立刻想起了三年前的一樁公案,笑道:“管家可是又要將我捉了去?”
這位是宰相府上的管家,三年前,正是這位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誤當做是王家的女婿蔡卞,“捉”回了王安石府上,才有了後來與蔡氏兄弟結識的一乾故事。
此刻王家的管家也笑道:“明郎君真是好記性啊!小人隻見過您一麵,偏偏您也不肯忘。”
說著,王家的車夫驅車上前,請明遠、秦觀等人一起上車,車駕慢慢往王安石府上去。
到了王家,車駕卻沒有在正門處停下,而是繞了個彎子,來到一條僻靜的小巷裡,管家才請明遠等人下車,沿一條小路,進一座小院——
明遠一瞅:這不正是王雱的小院嗎?
果然,隻見王雱快步迎出來,臉上帶著笑容,見到明遠,卻以眼神狠狠一剜。
明遠迷茫撓頭:……我怎麼了?
王雱更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點頭笑著招呼了種師中等人之後,趕緊將明遠拉到一旁,問:“遠之,今日官家在南禦苑觀看演武,你竟然沒隨沈存中一起去?”
明遠頓時笑答道:“原來元澤是說這個。我確實是未去。有沈存中、吳堅等人在,還有一個蔡元長……應該夠了。”
王雱見他如此,趕忙又壓低了聲音道:“聽聞官家原本是想要以此為因,獎賞你一個官身的。而你竟然不去……”
這個相貌如此漂亮的年輕人,榜下必捉的,為啥這麼想不開,非要陪其他那些少年去看榜呀!
明遠卻依然笑,笑到王雱有點心虛。
畢竟王雱盼著明遠能夠有個官身,從此加入大宋官員的隊伍,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在。
推行新法,很需要明遠這樣的人給予支持。
隻見明遠笑眯眯地說:“因為……做官太難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