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年間在杭州聽明遠講解過一次彩票,對此早已不陌生,甚至並不感到太驚訝。
他留意到明遠當初與他提過,這彩票的麵值應當儘量小,當初明遠是以1貫為例的,而現在明遠則將這門檻降到了100文。
試想一下,在汴京這樣百萬人口的都市,明遠用這種手段,能夠吸引多少人為這“賑災”心甘情願地解囊相助。
王安石去職,馮京上台。
這號稱“金毛鼠”的馮京相公雖然擅長斂財,但好像在賑災之事上也無計可施,隻知道給各部壓力。
事到如今,汴京城裡動靜鬨得最大的,竟然是明遠張羅的這一出“彩票”。
如果明遠成功了,馮京這樣的人,還有臉往自己臉上貼金嗎?
他想到這裡,隨手結了賬,撣撣身上已然頗為挺括的衣袍,邁著方步,慢慢走向自己的衙署。
而開封府在大相國寺跟前設立的“彩票發售點”,也已經開放發售彩票了。
剛開始時,百姓們雖然已明白了這“彩票”是怎麼回事,多半還有些遲疑——
畢竟“官辦”關撲,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但也不乏敢吃螃蟹的英雄,有人上前,掏出100文,從來幫忙發售彩票的牙人手中換得了一張彩票,將這印得花花綠綠的桑皮紙張端詳了半天,撕開一看,揮手問那牙人:“這是中獎了嗎?”
牙人看了一眼,便將右手放在心口,向對麵鞠了一躬,道:“你付出的100文,可以買一鬥米,救活受災的一家三口。受災的百姓向您表示無比感謝。”
“這上麵的字樣,就是記錄了您這次的功德。您理應好好保存。”
這人被牙人的話驚到了,愣了半天,轉回頭向身邊圍觀的同伴們道:“這竟然是功德……雖說花了錢,什麼都沒中到,但是這心裡……好像挺舒坦?”
“也是,比你以前關撲啥都沒撲著氣得罵人要強多了。”
同伴頓時出聲嘲笑。
“中了,中了!”
不遠處傳來歡呼聲,立即將人們的注意力全引了去。
“恭喜您,這是紀念獎。您將獲得1貫獎金。”
牙人應當是事先演練過,一番話說得熟練至極。
“花100文換得1貫!淨賺900文!看來我今兒這手氣真是不錯啊!”
“請問您要交子還是要銅錢?”
牙人就如《汴梁日報》中所報道的那樣,向中獎者詢問想要什麼形式的獎金。
那人眼珠一轉,道:“當然是要銅錢!”
一貫錢,交子隻有飄乎乎的一張,哪裡及得上銅錢在手裡,沉甸甸的,多實在?
“好嘞!”
來幫忙發行彩票的人立即去賬房那裡支了一貫銅錢現錢。
誰知那人卻突然改了主意,大聲道:“不,我不要這些銅錢了。再給我換十張‘彩票’。”
“許是下一次能中得更多了呢?”
不少汴京人賭性重,這種操作更是司空見慣。
隻是他轉眼又將剛剛到手的一貫銅錢都換成了十張“功德”。卻見這人從人群中走出來,瀟灑地拍拍雙手,道:“100文,換來這麼多的‘功德’,一點都不虧。”
在這大相國寺外的彩票發售點,剛開始發售一個時辰,就有人中了1000貫的,喜得當街狂笑,引來羨慕又嫉妒的目光無數。
牙人恭賀之餘,又問中獎的“幸運者”,要交子還是要銅錢。
“交子,當然要交子!”
那人狂笑之餘,頭腦還頗為清醒。
“要是1000貫的銅錢,老子回家還得雇一頭驢。”
周圍人聽他如此說,一時間笑成一片。
如今交子在京中的地位已經穩固,而開封府坦坦蕩蕩地“交子也可以、銅錢也可以”,這種“任君挑選”的態度,更令百姓們認定了,交子是和銅錢完全一樣的貨幣。
到了下午,天色未暗的時候,彩票發售點已經宣布發售結束,建議各位還在排隊的不用再等,儘早回家,明日再來。
卻還有人異常激動:“一萬貫的大獎還未出,我等明天就還有希望!”
牙人們卻也不再理會這些旁觀者,而是聚在一起對賬,賬算過一遍,又和今日收到的錢實數再對一遍。
隨後就有開封府的衙役,給錢箱貼了封條,浩浩蕩蕩地押著,前往界身巷。
在那裡,已經有糧商等著,錢一到,立即訂立契約,購買糧米,一箱箱地裝車,送往河北受災的州縣。
有好事的百姓跟著過去見了,不由連聲感歎:“這是真的功德唉!”
一時間,就算是白白花錢,什麼都沒中的百姓,也生出些與有榮焉的自豪之心,挺胸凸肚地跟在押往河北的糧車之後,送出城門。
*
明遠這天破天荒地坐在金融司衙署裡,沒有早早下班,而是等待著各處彙總來的數字。
沈括趕來時,明遠已經將幾個“彩票發售點”報來的數字彙總起來:彩票發行的首日,扣除兌獎的金額,已經籌集到了27096萬貫。
沈括看到明遠寫在紙上的五位大食數字,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哪裡能想到,這種薄薄的,彩色的,用桑皮紙粘起來的“彩票”,竟能換來汴京城這麼多的百姓“做功德”?
明遠卻趕忙起身,道:“不妙——”
沈括:什麼?……什麼不妙?
明遠一邊走一邊道:“看情形這彩票要至少發上三期,我得通知刻印作坊趕緊加印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