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反目的父子再次見麵,究竟是和解,還是能乾脆釋放出彼此心中的恨意?
終於,耶律浚與臥榻上的遼主耶律洪基麵對麵。
——在這些年,發生了這些事之後。
“大王——”
既然不用再費心掩飾,耶律浚就再也沒法兒吐出“父親”“父皇”這樣的稱呼。
“您還記得我阿娘嗎?”
床榻上的人似乎無知無覺,木然地開口,吐出兩個字:“觀——音——”
在這一瞬間,耶律浚痛徹心扉,他幾乎要大聲高喊:是你!
是你,毀了我在這世上唯一最珍視的東西,心底僅存的溫柔。
在這一刻,耶律浚眼前出現了蕭觀音那張支離而扭曲的臉孔,她曾經是那樣美貌溫柔,那樣鮮活而美好的生命,在耶律洪基手中那柄鐵骨朵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耶律浚眼角流淚,繼而開始流血,他眼前一片殷紅,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他隻知道自己心中的恨火,在蟄伏了多年之後終於又開始熊熊燃燒——他不顧自己是在遼主的金帳裡,也不顧自己此刻站在那麼多遼國重臣麵前,那麼多手持重兵的部族首腦麵前,那麼多遼國曆代祖先留下的斡魯朵精兵麵前……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高舉手中竹笛分開後最尖銳的那一角,用儘全身力氣,將他送入遼主的胸膛。
唯有這樣,他才能擺脫過去噩夢對自己的折磨;
他才能擺脫一個可怕父親帶來的陰影,從而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能夠正常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啊——”
“陛下——”
金帳中,驚呼聲此起彼伏。
人們不是在為耶律浚意圖軾父這樣駭人聽聞的罪行而驚呼——
真正可怕的一幕出現了:
太子耶律浚被一柄如鋼鐵鑄成的鐵掌緊緊地握住了咽喉,他手中的竹笛殘片此刻儘數落在地麵上,仿佛一件純粹而脆弱的禮器。
他的雙眼因為恐懼而睜大,適才迸裂的血管依舊在流淌著鮮血,導致兩道清晰的血線沿著太子的兩邊麵頰緩緩滑落,混著早先爬了滿臉的淚水,令太子麵上一時血淚斑斑。
在耶律浚麵前,那個男人,那個本該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此刻正爆發出一陣狂野的大笑。
他隻伸出一隻手,就完全製住了耶律浚,他那隻有力的大手,曾經在遊獵場上捏碎過狼犬的喉管,捏碎過麋鹿的喉管,現在想要捏碎他親生兒子的喉管,又有什麼不可以?
隨著對方力道的加強,耶律浚不能呼吸。
他一張俊臉漲成血紅,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窒息。
“耶魯斡——”
這個稱呼出口的時候,耶律洪基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那麼容易被騙!”
“哈哈哈……”狂躁的笑聲回蕩在遼主金帳中,這笑聲裡充滿了痛恨,也充滿了背叛之後親手報複的快感。
“你這個賤種,蕭觀音生出的下流東西!朕要做的,就是要將你從這個世上完全抹去!”
原來——
原來這一切確實是一個局,但是設局的人,並非所有人想象的那樣,是耶律乙辛。而是大遼皇帝,耶律浚的生父,遼主耶律洪基。
他處心積慮散出消息,讓世人都以為遼主重病,後繼無人,想要召回親子,讓親子繼承皇位。
借此機會他可以將耶律浚騙至身邊,除之而後快。另外還可以借此機會,震懾蠢蠢欲動的東西京道,再以雷霆手段壓服奚六部和先帝們留下的各宮帳。
至於後繼無人的問題,耶律洪基絲毫不覺得是個問題——
“朕還年輕,朕有的是機會生兒子!”
“隻是不能,是你這種大逆不道的兒子!”
耶律浚的眼神原本已經變得絕望,但此刻,他的眼神再次變得倔強而憤怒。極度困頓下,他的雙眼已從眼眶中微微突出,但此刻,這對眼奮力睜大了用力瞪著耶律洪基,
隻聽榻前耶律乙辛沉聲道:“陛下……”
表麵上一手遮天、實際上臣服於皇權的權臣帶頭跪下。
“撲通——”
“撲通——”
金帳中的所有重臣、部族首領、斡魯朵首腦、遼室親衛,儘數跪在這一幕父子相殘的人倫慘劇麵前,向力量和最終的勝利者頂禮膜拜。
耶律浚被扼住喉嚨,憋得極其痛苦,胸腔幾乎要炸開。
此刻他奮力扭頭,向宮帳側麵那個他很難看清的角度轉過去。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點點溫情和信任……還有一點點希望,那麼就應該在那裡。
被死死扼住,命在頃刻的耶律浚,嗓子裡響著呼嚕呼嚕的聲音:
“遠哥,遠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