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純自己退後兩步看了看,點點頭,表示她滿意了。
小姑娘大氣地手一揮:“我們走!”
明遠也明白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長相周正”的黨項青年,而且力大無窮。他當即扯起繩索背在肩上,拖著滿載柴爿的拖車,跟在阿純身後。兩人一車,往與興慶府方向相反的水砦方向趕去。
一路上明遠行得極快——畢竟他“力拔山兮”嘛,一車柴爿難不倒他。
後來阿純有些跟不上,明遠索性讓阿純也坐在柴爿堆上,自己一起拖著向前。
原本阿純預計要傍晚才能到的水砦,他們下午就到了。
“咦,這裡多了不少人!”阿純坐在柴爿堆上,扭過頭望向房舍的方向。
“那更好了,有這麼多人在,需要的柴火也多,一定能為你換到更多的糧食。”
明遠根據供給與需求的原理推斷。
他拖著拖車行至水砦跟前,有個侍衛模樣的人攔住他們。
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望著堆了一人多高的柴爿發愣,然後問:“這都是你一個人拖來的?”
阿純當即從車頂跳了下來,應道:“是呀!我這位阿兄有很大的力氣!”
對方著實傻了眼,然後上前,伸手拽了拽明遠牽著那拖車的繩索。
拖車紋絲不動。
年輕侍衛傻愣了片刻,再轉向明遠——明遠朝他友好的笑了笑,用黨項話解釋:“今天劈了些柴,結果劈多了,就一起都拖了來,想要換點糧食,不知道可否行個方便?”
那年輕侍衛“哦”的一聲,略有些結結巴巴地說:“你等……你等等啊……”
他轉身便跑,邊跑邊說:“彆走,你這麼大的力氣……我去問問我們頭兒!”
明遠在水砦門前等著,百無聊賴之時,便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建築。
他現在已經基本能夠確定,這裡不遠是安葬西夏先代國主的地方,地平線上有形似陵墓的土堆。而眼前一片房舍綿延,與阿純住的荒村有些相像,都是平頂的夯土房屋。
但是這些房舍比起阿純的荒村,要精美太多了,房舍表麵顯然都被白堊漆過,在下午的陽光下發射著純白的光芒。
房舍大多都有窗戶,雖然都不大,但比阿純那裡屋內白天也是黑漆漆一片來得強。
明遠正打量著,忽然眼角餘光瞄見一人——仁多保忠。這人在幾名扈從的陪伴下,正在上馬。
仁多保忠和那罔萌訛是在明遠“開溜”之前就離開押送明遠的車隊的。明遠根本不知此人是否已經得到了他“開溜”的消息。
仁多保忠見過明遠,此刻視線從明遠身上劃過,立即頓了頓,似乎覺得明遠的身形有些熟悉。
明遠依靠強大的心理素質,漠視了仁多保忠的注視。
他就是在賭,賭阿純裝扮的技巧高明,將他完完全全打扮成了一個黨項普通青年。
他也是在賭,賭他身邊這一大車看起來有點“駭人聽聞”的柴爿,仁多保忠見了絕對不會把他這個“大力士”和那個麵白氣弱的虛弱漢人聯係在一起。
果然,仁多保忠的眼光越過明遠,在柴爿拖車上停留片刻,不禁也流露出幾分驚歎。隨即這名西夏高官帶領麾下侍從,快馬離開。
“這真的是你們送來的?”
一個嚴肅板正的聲音從明遠身後傳來,說的是黨項話。
明遠立在原地,張了張口,竟然沒法兒回答。
他慢慢地轉過身,衝來人的方向呆呆地望著。
來人看清了他的麵容,顯然也怔了怔,一時沒能開口。
倒是阿純機靈,趕緊回答:“是的,都是我們送來的,這些柴都是我阿兄劈的,想要換點糧食……”
對方沉默了片刻,道:“把柴留下。既然來了,就彆回去吧。這兒不賴,能有你一口飯吃。”
明遠垂下眼簾,恭敬地回答:“這位軍爺,那我妹妹……”
“她也可以留下。這裡缺侍女,活計不重,她乾得了。”
明遠瞥了一眼阿純,見小姑娘正滿眼的好奇地打量水砦跟前來來回回的人,似乎正在琢磨如今水砦怎麼突然多出了這麼多人。明遠問過阿純,聽見阿純沒有反對,心裡稍鬆,趕緊低頭謝過來人。
那人便吩咐幾句,轉身去了。
這時明遠才有機會打量他的背影,隻見他肩寬體闊,身形高大,一身黨項裝束,披著一套軟甲,頭上戴著兜鍪,既像是侍衛又像是軍漢。
早先去請示的那名年輕侍衛便將明遠和阿舒一起迎進了這片營地,指給他們看洗漱更衣和領取吃食的地方,讓他們先安定下來。
於是,明遠自從梁家村被劫之後,第一次有機會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了一身黨項侍從的衣服。
他趕緊去看阿純。
阿純正由兩三名侍女模樣的人幫忙,也已經換上了侍女的衣衫。小姑娘手中抓了一把油炸的饊子,一張小嘴塞得滿滿的。
看來早先那人說得沒錯,此處確實缺侍女——阿純的待遇不錯。
明遠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把阿純從荒村中帶出來,有人陪伴,也勉強可以算是報答她的一飯之恩了。
正在這時,明遠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卻空無一人。
遠處有個背影正在離去,腳步聲從空曠的廊道遠處傳來。
明遠會意,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再若即若離地跟隨那人的背影。兩人隔了五十餘步的距離,一前一後,來到一處空曠的殿宇內。
前麵的人終於駐足。
而明遠緩緩地靠近那人身邊,壓低聲音,喚出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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