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門在這一刻發出一聲巨響,隨後有人衝到了她麵前,那人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先一把將白飛鴻扯了過去,抓著她手臂的雙手用力到她都覺得有些痛了。
她手裡的劍忽然便墜了地。
“你傻了嗎?!”
娘親把她胡亂拽來拽去,匆匆轉了一圈,見到她身上的血跡時更是驚得倒抽一口冷氣,一個趔趄險些倒地,還是白飛鴻下意識攙了她一把,才沒讓她直接跌倒在地。
白玉顏抖著手,好容易才把浸透血的衣物扯上去。上看下看都看不到一個傷口,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慘白的麵孔上終於透出一點血色來。
而後那點血色越擴越大,越漲越紅,下一刻,一記巴掌重重落在她的頭上!
“你這個死丫頭!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甘心?!”
沒頭沒腦的巴掌抽在她頭臉上、身上,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娘親一邊抽打她,一邊胡亂地罵著。
“能耐了啊……才跟聞人歌學了幾天就敢乾這種事!你以為你很厲害嗎……很厲害嗎!出什麼頭……你出什麼頭,啊?我是死了嗎?輪得到你出頭?你怎麼不乾脆把我殺了!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娘親大抵是氣急了,說著說著便喘不上氣來,白飛鴻想去扶她,她卻忽然失卻了所有力氣似的,猛地跌坐在地。白飛鴻還沒回過神來,便被娘親死死抱住了,扣得緊緊的,幾乎讓她也喘不過氣來。
而後,她便感覺到一個濕漉漉的臉頰貼住她,原來娘親不知何時早已淌了一臉的淚,哽咽著說不出話。
“臭丫頭……你出了事的話……我要怎麼辦?”
白飛鴻這才發覺,娘親一直都在發抖,抖得根本站立不住。
“對不起……”
她遲疑了片刻,方才抬起手來,牢牢地抱住了娘親的腰身,將臉龐埋在那個久違的懷抱裡,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雪中春信的香氣。
娘親的味道。
沒有什麼比這更能提醒她,她現在抱著的人,就是她的母親。
“娘,我做到了……”
她喃喃,卻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你看,我做到了……”
這一次,她保住了自己的母親。
沒有靠父親,沒有靠任何人,隻靠她自己,隻有她一個人……她也做到了。
原來她也做得到。
“彆說這種話……”
娘親似乎是終於緩過勁兒來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方才打到的地方,手指猛地顫抖了一下,像是怕碰痛了她一樣,小心翼翼地觸了觸那道紅痕。
“是我不好,很痛嗎?要不要緊?”
白飛鴻輕輕搖了搖頭。
“隻有第一下很痛,後麵都沒什麼感覺。”
娘親真的是嚇壞了,隻有第一下因為急火攻心下了狠手,從第二下起就沒什麼力氣,大約是嚇得整個人都軟了。
之後那幾巴掌與其說是抽打,不如說就是胡亂地拍了幾下。
“下次不準再做這種事了,聽到了嗎。”娘親的聲音猶有餘悸,“沒人值得你用命去換……彆再這麼嚇我了。你要出了什麼事,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白飛鴻拍了拍娘親的後背,想,可是上輩子,你卻拿自己的命換了我。
這輩子,我一定要讓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的目光再一次對上了屍體的雙眼。
這一次,白飛鴻終於看清楚了那個魔修的臉。
原來他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不過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他的血也是紅的。死了以後和其他屍體也沒有什麼不同。
她輕輕握住了拳頭,感受著靈力在經脈中遊走,回春訣運轉時融融的暖意,悄然抹去了方才過度使用靈力而帶來的劇痛。
她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
再也不會是了。
白飛鴻抱緊了自己的母親。
在雪中春信的香味中,她深深地,深深地嗅著另一種味道。
那就是血的腥味。
魔修的鮮血蔓延到了她腳下,浸透了她的鞋襪,那血是早已涼透了的,絲絲縷縷的寒意,沿著她的雙足、小腿……蛇一般纏卷而上。
在這一瞬間,她終於聽見了自己內心深處傳來的聲音。
帶著自己重要的人,遠遠地避開那些人、那些事,逃離那些已知的悲劇?
不。
這或許是更容易也更聰明的選擇,但她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這個。
白飛鴻閉上眼,回憶著那一刹那的感觸。
刀鋒劃過仇人的頸項,就像劃過一片絲綢。
這一刻,一個惡夢永遠結束了。
但是,她想起了更多、更多、更多的惡夢。
是鋪滿了整個昆侖墟的屍骸。
是殷風烈站在無數同門的屍體之上,朝她投來的冷漠一瞥。
是大婚當日,陸遲明洞穿她靈府的一劍。
白飛鴻睜開雙眼。
而後,她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劍。
裁月劍墜地已久,劍柄與劍穗都吸飽了血,握在手裡,有一種格外冰冷而濕膩的觸感。
白飛鴻卻下意識把劍抓得更緊了。
承認吧。
她想。
她真正想要的……是把他們全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