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白飛鴻知道,他們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
“讓開。”林寶婺走過她身邊時,重重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彆站在這擋道,你這個騙子。”
白飛鴻沒有動,不知為何,她忽然感到了一絲好笑。
“我騙你什麼了?”
於是她便真的笑了。
“講講道理好嗎,林大小姐?”她不知道是在問眼前的林寶婺,還是在問前世那一個,“我一早便與你說過,我和你根本沒有一樣的地方。”
是你自己自作主張,認為我們是一類人。
“你——”
林寶婺氣急,扭過臉來瞪著她,瞪了一會兒,她臉上也露出一個冷冷的笑來。
“你自己心裡清楚。”她傲慢地昂起頭來,“不過,你說的沒錯,我和你確實不是一路人。”
她撣了撣自己的衣服,像是在拍掉方才與白飛鴻擦肩而過時不小心沾到的臟東西一樣。而後她高昂著頭,走到最前排自己的朋友中間去了。
“真是蠢貨。”
一聲嗤笑在白飛鴻背後響起,一隻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少年的體重整個壓過來,饒是白飛鴻已經習慣了,也還是難免有些吃不消。銀蠍子上的流蘇垂在她臉上,花非花從上方探出身來,向她笑著打了個招呼。
“臉色不錯,看起來你昨晚睡得挺好——對了,有吃的嗎,給我一份,我早上睡過頭了沒吃早飯。”
“你不是應該已經辟穀了嗎,怎麼還要吃早飯?”
白飛鴻歎了口氣,但還是打開芥子,拿出一份點心給他。
花非花笑眯眯地接過來,一口咬下去點心渣子落在白飛鴻頭上,得到她一個利落的肘擊。他一疊聲道歉,還用清潔術弄乾淨了她的頭發,這才往後退了一步,一邊吃東西,一邊含混不清地解釋起來。
“沒辦法,我還在長個子,就算辟穀了也還是很容易餓。你不也是?”他瞥了一眼她的白玉鐲,搖了搖頭,“還在芥子裡麵裝這麼多點心,小姑娘的口味啊。”
“我隻是喜歡吃好吃的罷了。”
白飛鴻稍稍垂下眼簾,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自己什麼也吃不下去的那段時間。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來著?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對了,似乎就是前世這個時候。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辟穀,需要和凡人一樣每日三餐,又是長個子的時候,格外容易餓。而這行為在早早辟穀的弟子們眼中——尤其是林寶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完全是她走後門才能進入昆侖墟的證據,是她劣等的證明。
林寶婺他們常常因為這一點來譏笑她,隻要見她拿出吃的來,他們便是不說什麼,也會露出那種心照不宣的嘲弄眼神。頂著那樣的眼神,很少有人能吃得下東西。
漸漸的,白飛鴻便什麼也吃不下去了。
後來……
她晃了一下神。
後來,她為什麼又能吃下去東西了……還喜歡上收集各種好吃的來著?
白飛鴻無意識摩挲著腕上的白玉鐲。
她想起來了——是殷風烈。
她第一次遇到殷風烈,就是她一個人躲起來哭,吵到了躲在閣樓裡睡大覺的少年。他從高高的書架上方翻下來,強硬地塞給她半個熱騰騰的豆沙包子。
至於為什麼是半個——因為另外半個是他自己要吃的。
“你是餓壞了吧?沒事,剛開始辟穀的小弟子經常餓得躲起來嗚嗚哭,我都見慣了。彆聽他們說什麼剛辟穀不能吃東西的胡話,稍微吃一點也不要緊,你還這麼小,餓壞了才是得不償失。來,分你一半。吃了這個,就彆哭了,好嗎?”
於是,昆侖墟掌門的關門弟子,就這樣和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弟子蹲在一起,在絕對禁止飲食的藏書樓裡分著吃了一個豆沙包子。
之後他們漸漸熟悉起來,殷風烈常常給她帶各種各樣的好吃的,他自幼在昆侖墟長大,那些依附昆侖墟的凡人城鎮都被他逛爛了,他對於哪裡有好吃的實在再熟悉不過,每次都能找到最好吃的館子裡最好吃的菜肴小吃。那些美食放在芥子裡,帶回來的時候還是最新鮮最美味的樣子。
便是白飛鴻還吃不太下去東西的時候,也很難抵抗這份誘惑。
久而久之,便是她早已經辟穀,也對人間煙火、口腹之欲沒了什麼向往,卻還是留下了品嘗與收集美食的喜好。
白飛鴻閉了一下眼。
……不能再想下去了。
“小孩子家家,一天到晚心思不要這麼重。”
一顆糖忽然塞進她嘴裡,白飛鴻略顯驚訝地張開眼睛,正迎上花非花含笑的眼。
“該上課了,你快找個位置坐下吧。”他捏了捏她的臉,將最後一口點心丟進自己嘴裡,“我也要去趕課業了……說起來,你的道經功課真的不能借我抄一下嗎?我又忘寫了。”
“你早晚有一天會被瑤崖真人殺掉的。”
白飛鴻搖搖頭,還是把自己的功課丟給了花非花。
“說好了,最後一次。”
“嗯嗯嗯,放心放心,你還信不過我嗎?肯定是最後一次!”
花非花笑眯眯地打開白飛鴻的課業,趴在桌子上運筆如飛抄寫起來。白飛鴻隻是遠遠瞥了一眼那張紙上的字跡,便不堪卒讀似的閉上了眼睛。
“飛……飛鴻姐姐……”
常晏晏牽住她的衣袖,細聲細氣地喚著白飛鴻的名字,見白飛鴻看過來,常晏晏立時低下頭來,好一會兒才稍稍抬起臉,對她露出了一個怯怯的微笑。
“要不要坐這裡?”她小聲問。
白飛鴻怔了一下,回了她一個笑。
“好。”
不管怎麼說……還是有些事情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