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真額角微微滲出汗意,右手無聲地壓住了長.劍的劍柄。
“來者何人?”
錚然一聲,長劍出鞘。陸子真眼中精光大懾,森然望向那人。
“報上名來!”
劍鋒所指之人,是一名披著黑色袈裟的大和尚,在他身後其實還立著四個素衣和尚,但不論是誰,第一眼都隻看得到他。
他正坐在地上,手沒在路上的一汪小水窪之中,待到他抬起手來,陸子真才發覺,他的掌心托著一隻小小螞蟻。看起來,那和尚似乎是從水窪中將這隻螞蟻捧了出來,正輕而小心地將其放置在地。
等這隻螞蟻爬走了之後,那和尚方才緩緩直起身,含笑向這邊望來。
“阿彌陀佛。施主在問貧僧?”
看起來已是中年人的相貌,卻沒有蓄須,生得十分魁梧健碩,身長一丈,圓麵大耳,方口厚唇,一手持著一柄丈餘高的雙輪九環錫杖,另一手豎立起來,向眾人行了一禮。
他麵上含著神佛一般慈悲的笑,看上去倒像是那些廟宇裡的彌勒佛像。然而他周身所縈繞的雄渾魔息,卻讓陸子真這樣身經百戰的劍修,也不由得繃緊了脊背。
“貧僧法號‘大悲’。俗家名姓,倒是早已忘卻了。”
陸子真的麵色驟然變了。
“大悲和尚?”
“怎麼會——”
“他——他不是——”
身後的隊伍稍稍嘩亂了一瞬,便由於嚴厲的規訓沉寂下去,但是此時此刻,這份寂靜比喧鬨更加令人膽寒,每個人麵上都浮現出如臨大敵的神色,死一樣的沉寂沉沉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便是陸子真的心中也縈繞著散不去的陰雲。
“何必如此自謙。”他強笑一聲,將手中之劍攥得更緊,“四魔之首的大人物,為何蒞臨此地?”
煩惱魔,大悲和尚。
陸子真握緊劍,克製著從心頭湧起的戰栗之意。
居然是四魔之一的煩惱魔親自來了。
陸子真幾乎想要苦笑了。
僅僅隻是這個人的名號,便足以讓無數修者為之膽寒。
魔修所修的,皆為傷天害理的功法。他們大多殺人如麻,心狠手辣。但就算是在魔修之中,也有四人格外可怕。可以說,他們是邪魔外道之中的邪魔外道。
人們稱之為“四魔”。
淩駕於諸魔之上,惱害眾生而奪其身命或慧命的四大魔修——
煩惱魔,陰魔,死魔,天魔。
而眼前的這名緇衣僧侶,便是魔道之中首屈一指的魔僧——煩惱魔,大悲和尚。
陸子真回想起了這人的生平。
此人原本是兜率寺的大羅漢,是戒律院的大武僧,便是在天下佛修之聖地的兜率寺之中,他的武力值也僅在主持之下。此人佛法精深,曾與上百佛修雄辯一月有餘而不落下風。
但誰也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個人,內心卻藏著許多悖逆常規佛法的認知。最終,因與雪山寺佛子論佛時論點不同,他打傷了佛子,擊殺了來製住他的其他武僧,最終重傷兜率寺主持,叛離兜率寺,立地成魔。
所踏之道,修羅之道。
陸子真的目光落在煩惱魔胸前懸掛的一大串念珠上。
此時此刻,他才忽然發覺,那一大串的念珠,竟是由骷髏做成的。人的頭顱被捏成拳頭大小,一顆顆骷髏上俱帶著慘痛與呼號的神色,讓人甚至能從這些再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的白骨上……聽見不成人聲的慘嚎。
而用人的頭骨製成了這樣一串佛珠的主人,正立在他們麵前,露出彌勒佛一般的微笑。
“我是為小公子來的。”
他的聲音很是平和,若是單看他的麵容,甚至稱得上一句慈眉善目。
“這世間已不存真龍,難得小公子的血脈純厚,若是好生培養,定能重現真龍之姿。交予人修培養,以人身渾噩終老,未免浪費了他的天資。不如將小公子交給我,我會好生教導於他,也會放各位離去,不知你以為如何?”
“我以為不如何。空桑子弟聽我號令,祭劍,列陣!”
陸子真的神情完全冷了下來,他提起劍,三尺青鋒,在烈陽下閃出灼目的寒光來,這正是空桑陸氏不外傳的劍法——青冥訣!
而在他身後,隨行的弟子們紛紛祭出法器,排列開禦敵的陣法!
“我絕不會讓你碰二公子一根毫毛,你這魔頭!”
“如此說來……談判破裂,是嗎?”
一直笑眯眯的大和尚徐徐張開了眼睛,魔息流轉之間,血紅的眼睛冰冷的注視著他們。
而後,大悲和尚臉上的笑容,陡然擴大了。歪斜出一道猙獰的狂喜。
“正合我意。”
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