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代已經遠去了。
天地間已不存在仙人,所留下的神鳥聖獸也隻有……
她下意識扶了扶脖頸上盤著的幼龍。
姑射之山並無草木,卻生著許多白玉的林木,放眼望去,滿眼皆是玉樹瓊枝,化作一片冰雪般的純白世界。在瑤林的中央,生著一株巨大的瓊樹,不知經曆了多麼漫長的歲月,也不知要多少人才能合抱得起那虯結的樹身。
白玉般的樹冠如同亭亭華蓋,幾乎遮蔽了天日。就連從枝葉間漏下的點點日光,也像是揉碎了瓊玉似的,星星點點的晶瑩。
在這如夢如幻的景象之中,雲間月正指揮著那些年輕樂修們排好隊列,依著她琵琶的旋律,排演著《九韶》之舞。
昆侖墟每十年開山一次,招募子弟,而六峰之中,除卻此前從不收徒的太華之山外,便是雲間月所在的姑射之山收徒最少——白飛鴻曾聽過小道消息,說是雲間月雲真人覺得和人修溝通實在困難,嫌帶徒弟麻煩——但饒是如此,山中的年輕樂修累積下來,也是一個可觀的數字。
現如今,數十名樂修正排好了隊列陣法,或抱著樂器,或身著舞衣,或坐或立,皆是風姿綽約,共譜這一曲《九韶》之章。
若是其他樂修看到這一幕,應當能說出許多華彩動人的詩文來讚頌眼前這一幕吧。但以白飛鴻一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的眼光看來,她除了一句“好美好厲害”,也再說不出旁的什麼了。
同時,白飛鴻也對自己一個(剛轉修不久的)劍修即將加入這一群頂級樂修之中,感到了一陣強烈的窒息。
開什麼玩笑,看看人家的腰身,聽聽人家的歌喉,真正的行家隻要站在那裡,就能從頭到腳都立著兩個字——專業。
班門弄斧莫過於此。
白飛鴻此刻隻想掉頭就走,當做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雲間月。
然而她的胳膊卻被花非花拖住了。
“阿白,來都來了,做什麼這麼急著走?”
花非花媚眼如絲的把她望著,不管是舉止還是腔調,都讓白飛鴻想起自己前世在外除妖時不慎誤入過的某個洞窟,當時那滿石窟裡的蜘蛛精都這樣把她望著,在盤好的天羅地網上溫柔地對她招著手,笑吟吟地招呼著“來呀”“彆走呀”“你跑什麼呀”……
這顯然不算美好的回憶,讓白飛鴻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哆嗦,隻想當場告辭——從瀑布頂上跳下去都行。至少這樣一來還走得比較痛快。
問題是雲間月此時也恰好看到了她。
“太好了,你來得正好!”
雲間月眼前一亮,便朝這邊走了過來。白飛鴻頭皮一麻,深知自己現在跑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強笑著轉回身來,對姑射真人行了一禮。
“雲真人有何吩咐?”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隻覺得自己脊背都在不住往外冒汗,生怕這位雲三娘子再提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要求,還伴隨著一句“這麼簡單你一定沒問題”的靈魂重擊。
她可是龍啊。
白飛鴻絕望的想。
然而雲間月卻沒有提出什麼魔修般的要求,她隻是笑吟吟地望著白飛鴻頸上的小白龍,還伸手來回撫摸了好幾把,直把小白龍摸得蜷起身子,連連閃躲。要不是白飛鴻還沒到綰發的年紀,它看起來恨不得直接鑽到白飛鴻的發髻裡去。
“我還從來沒見過我這小外甥這麼乖巧的樣子呢!還是希夷長老有法子。”
雲間月終於摸夠了龍,興衝衝地收回手來,從衣袖間取了一方白玉簡,交給了白飛鴻。
“這是你父親同我要的典籍。你娘親早年虧損太過,隻用藥溫養著還是不夠,尋常體修的法子對她來說又過於剛猛,過猶不及。恰好你娘親從前也學過歌舞,他便托我尋來一些樂修之道中適合凡人與根基不穩的修士入門的術法,來幫她強身健體。我姑且整理了這些,讓她試試再說。”
雲間月說著又看了花非花一眼,見徒弟忍笑忍到扶樹顫抖,憋氣憋得都要背過氣的模樣,露出了一絲莫名之色。
“我聽花非花說要去找你,便要他順便把你帶過來……怎麼,你們兩個都這副表情?”
白飛鴻麵無表情的轉過頭去,花非花連忙舉起右手,神色肅穆,指天發誓。
“我隻是開個玩笑。”他說。
“哦。”
白飛鴻抬腿就是一腳,狠狠踹在花非花的脛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