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去罷。”雲間月道,“有我帶著,不妨事。二姐那裡,回頭我自己去同她說。”
“這……”
陸子信動搖起來,又看了一眼雲夢澤,見他麵色冷峻,顯然心意已決,自己在那遲疑了片刻,終究抵不過,無奈地側開身。
見雲夢澤當即撐著病體衝了出去,這位新任蒼龍衛首領歎了口氣,語氣中多出幾分複雜意味。
“還請二公子務必以自身為重。”他輕聲道,“就當是為了我哥哥。”
雲夢澤一頓,低聲說了一句“對不住”,還是頭也不回地同雲間月走了。
二人返回長留之山後,正好遇上劍閣閣主與昆侖墟掌門商議人員安排。闖入魔域救人是一件大事,自然不能如凡間話本一般,單槍匹馬闖進去便完事。魔域地界複雜,氣候莫測,更兼之魔修大多心思叵測,誰也不知道此行會遇到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一切安排因此更得小心仔細。
“煩惱魔一向對魔尊忠心耿耿,想來此番必會鎮守魔域,他素來不好對付,怕是需要劍閣攔住他與他麾下魔修。”
掌門點著扶手,對劍閣閣主交代道。而崔閣主也一頷首,表示了讚同。
“天魔此番被魔尊救回,恐怕會在魔域養傷。”崔閣主看向卓掌門,“對付他的重任,還是交給貴派。”
“這不要緊。”掌門微微闔眼,“由蘇有涯設下陣法,巫羅從旁輔助,再交由雲間月對付,困住那孽龍並不算難事。”
“是啊。”劍閣閣主神色亦是肅然,“真正難對付的是雪盈川那魔頭——此番重擔,還是要交給你才是。隻是卓掌門,你——”
“不要緊。”
卓空群笑笑,一向和氣如麵粉團一樣的臉上,竟現出了令人不敢逼視的銳意。
“我雖老了,卻還沒有老到那個份上。”
聞人歌是早已坐不下去了。他錚然一聲拔出自己的劍來,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可以出發了嗎?”他沉聲道,“我等不下去了。”
“不,等等。”
掌門忽然抬起手來,阻止了聞人歌的動作。此時此刻,他的麵上難得流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他微微張開眼,凝視著虛空中某個不存在的點,如同在凝視一道風。
“怎麼?”
見他如此,便是如何的心急如焚,聞人歌也勉強按捺下來,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要等什麼?”
“不必急了。”
掌門垂下眼來,望著自己的杯盞。不知何時,盞中的清茶已凝出一層薄薄的冰。
眾人這才驚覺到了冷意。明明不是寒冬,甚至不是深秋,每個人的杯盞上卻俱是結了一層寒霜。
無論是蟲鳴,還是風聲,俱都在這無邊的寒意之中寂靜下去。
抬眼向外望去,隻見草木枯黃,雪落無聲。原是不知何時,天地之間,已寂靜的落下了一場大雪。那無邊無際的森森寒意,在死一樣的靜謐之中,凜然席卷了天地。
“希夷出山了。”
掌門的聲音裡多了幾分複雜。
與此同時,太華之山。
經久不息的風雪,也在這一刻靜謐了下來。
如同某種更為可怖的暴風,無聲無息凝聚於它們之上一般,天地正在低語,訴說著這一份無言的戰栗。
風停止了呼嘯,雪也落得更輕。
所有的一切,都沉入了如死一般的寂靜。
而在這寂靜之中,白衣的仙人,緩緩步出了宮殿。
隔了一千二百年的時光,他終於再一次踏上了外界的土地。
大地正在戰栗。風也屏住了呼吸。雪的精魄彼此交錯,無聲地訴說著狂喜與畏懼。
“希夷?”
單翼單目的比翼鳥怯怯地落到一邊,不知為何,今日的希夷身上有一種讓它脊背發寒的氛圍,這讓它全不敢像平日一樣落到他的肩上,反而隻想躲到離他最遠的枝子上。但他的行為到底是太反常了,這讓蠻蠻不由得鼓足勇氣,小小地朝他那邊蹦了兩步,卻不敢像平時那樣大聲嘈雜。
“你要出去嗎?”蠻蠻小聲問道。
希夷微微頷首。
“我很快就回來。”他道。
“咦?可你不是說……”
蠻蠻圓睜了單目,正準備說些什麼,但一抬頭,眼前卻已不見了希夷的蹤跡。
——你不是說,這天地早已不容許我們繼續生存了嗎?
最後一隻比翼鳥呆立在原地,它還太過年幼,年幼到無法明白,“靈氣稀薄到如同劇毒”,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它隻能茫然地張大了眼睛,凝視著希夷消失的方向。
太華山上,唯餘風雪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