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隆巨響與滾滾煙塵之中,赤紅的人影逐漸清晰起來。
滴答,滴答。
鮮血沿著他的劍尖滴落。
隻是這一次,從雪盈川劍上流下的,都是他自己的血。
赤紅的並不隻是他的衣衫。在殘破的紅衣之下,雪盈川整個人都幾乎變成了血人。他閉著一隻眼,鮮血沿著他的麵龐淅淅瀝瀝的滑下,大大小小的傷口在他身上綻開,然而,他麵上的笑卻拉得更大了。
“太好了。”他笑得幾乎要被自己的血嗆到,“我想要的就是這個!”
伴隨著極為細微的一聲輕響,雪厭身上出現了隱約的裂痕。
隨雪盈川殺戮一生都未曾折斷的魔劍,在這一刻,終於因為這超越極限的瘋狂而出現了裂紋。
雪盈川卻毫不在意,他舉起了自己的劍,對準了風煙儘頭的白衣仙人。
“來啊!繼續!”他大笑著,渾然不顧自己的傷勢,“你應該不止這點本事才對吧!希夷!”
而在白霜之上,月華之下,那美得讓人戰栗的男子,卻隻是漠然向他投來了一眼。
“也罷。”他微微咳嗽起來,單手掩唇,目光冰冷,“我本就不覺得那一式就能殺了你。”
“沒錯!就是這樣!”雪盈川的劍上凝聚起可怖的魔息,“再來!讓我看看真正的仙人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既然如此。”
希夷微微闔眼,再度張開雙眼之時,他的眼瞳中亮起了令人脊背發寒的光輝。那毫無血色的唇輕輕開合,吐出了比冰霜更寒冷的字句。
“我便讓你看看。”
這一刹那,自他周身湧起的,是連雪盈川都要忘卻呼吸的可怕靈力。
用大海來形容未免單薄。
用深淵來比擬未免淺白。
那是淩駕於任何人的妄想與夢魘之上的……駭人聽聞的靈力!
最後的神明,不墮的真仙,在這一刻,終於展露了他全部的實力。
天地正在悲鳴,月光也不敢去觸碰他的衣襟,強風也要向他俯首帖耳,世上的一切都在這可怖的威壓之下戰栗。
任何術法都會被那靈力碾碎。
任何修士都會在那壓倒性的恐怖之前絕望。
靈力呼嘯著,發出比狂風更加駭人的巨響,它們凝聚起來,在他周身盤旋,壓縮,化作無數小小的旋風,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迫力,掀起的暴風幾乎要將空間都撕裂開來!
雪盈川的身體微微顫抖,那是無法逃避的生物的本能,然而他握劍的手卻收得更緊了。
這一刻,他隻感覺自己熱血沸騰。
多少年了。
多少年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
不久之前曾經被白飛鴻喚醒過一次的感覺,此時此刻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雪盈川此刻想要嚎啕,又想要大叫。但是比這一切衝動都更強烈的,是湧上他心頭的狂喜。
那狂喜撕開了一切遮掩,上浮到他的麵龐之上,綻開一道赤紅的大笑。
雪盈川的笑聲近乎瘋狂。
沒錯,他想要的就是這個!
如同在回應著希夷一般,那渾厚的魔息發了瘋地從他全身洶湧而出,排山倒海而來!
魔域的天空洶湧著濃黑的雷雲,如同要對抗那孤絕的白月一般,魔雲滾滾而來,盤旋凝聚於雪盈川的頭頂,赤紅的雷光在期間奔流,轟鳴,像是在叫囂著他心中的狂喜。
在這近乎無儘的靈力、宛如天災一般的威脅之前,雪盈川毫無保留地釋放了自己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將一切都寄宿在自己的劍上。
沒有什麼比這一劍更重要,也沒有什麼比這一刻更重要。
這是以命相搏的廝殺。
在希夷麵前,他唯有傾其所有,方能對得起這一場不可能的戰鬥。
一時之間,風雲變幻。
和生而為神的希夷不同,雪盈川並沒有任何高貴的血脈,也不曾繼承過任何玄妙的功法,從任何角度來看,他都是最平常不過的人族散修。
然而,這個人修卻以一己之力,戰勝了天生魔種的“死”,贏過了功法玄妙的大悲和尚,擊敗了血統高貴的魔龍,淩駕於四魔之上,登頂為萬魔之尊。
雪盈川其人最為特殊的,不過是將人的惡意與瘋狂貫徹到了極致。
此時此刻,這人間最為瘋狂的狂徒,對著最後的神祇露出了獠牙。
“來啊!希夷!”
狂人的嘶吼,在這一刻仿佛能貫穿高懸於天際的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