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得成比目何辭死, 願作鴛鴦不羨仙。
雪盈川想過很多次自己的死法。
或許會死在某個來複仇的人手中。
或許會死在某個來主持公道的正道手中。
或許會死在為了證明自己更強的瘋子手中。
但他唯獨沒有想過——會死在這樣一個人手裡。
那是有如雷霆般的一劍。
那一劍的技藝唯有“完美”可以形容。
橫暴到了極點,也強大到了極點——然而在那劍意之中,不存在任何感情。
“……”
他吐出一口血來, 冷靜地分析著自己的傷勢。
靈府粉碎, 筋骨斷裂,內臟大概飛出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基本沒什麼用了。
這種程度的傷, 早已超過魔息可以修複的極限。
簡而言之,沒救了,等死吧。
雪盈川一邊這樣想著, 一邊又為自己這種時候還能講笑話而勾起嘴角, 綻開一抹冷冷的笑。
那雙毫無笑意的眼睛轉向凶手的方向。
殺了他的男人——就在那裡。
“陸遲明。”他念出來人的名字,又嘔出一口血來,麵上的笑容卻拉大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誰能想得到——就在一天前,你還是當世劍仙, 正道魁首?”
衝天的魔氣, 甚至讓男人的麵龐都變得模糊起來。即使是雪盈川也想不出,他究竟殺了多少人, 才能積攢下這樣駭人的魔氣。
在那濃得讓人喘不上氣的魔息之後,那雙血紅的眼睛,正在平靜地注視著他。
那雙眼睛裡麵,沒有愛憎,沒有喜怒,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情緒。
有的隻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他隻是在等待雪盈川的死亡,不著急, 也不怠慢。那種等待中沒有任何意味,也沒有任何思慮,隻是平靜的等待著罷了。
“你殺了多少人?一城?一國?一洲?還是說——你將整個東海都屠儘了?”
雪盈川一邊笑,一邊質問著男人。
他在試圖激怒陸遲明。
要問理由,倒是很簡單。
因為他就是無法忍受那種眼神。
這些年來,雪盈川見過數不清的正道修士墮魔,除卻那些原本就心術不正的,凡是因心魔而墮落的修士,無不在墮魔之初有所掙紮,過往的人性與戒律拉扯著他們,讓他們猶豫、遲疑,反反複複,被內心的矛盾困得進退不得。
然而,陸遲明身上,卻不曾有那種感覺。
他整個人,仿佛都已成了一柄純粹的劍。
便是在聽到雪盈川談及自己的罪證之時,他也是平靜的。既不像那些本就嗜血嗜殺之徒為自己的“功績”而自滿,也不像那些自詡正道的人為自己的“罪孽”而羞愧。
“咳、咳!”
雪盈川又吐出一口血來,這一次裡麵不僅夾雜著血塊,還有內臟的碎塊。
手腳都已經粉碎了,雪厭也早就碎裂了。此時此刻,他除了等待死亡到來,居然什麼也做不了。
雪盈川一生還不曾被逼迫到如此境地。
在這樣的絕境中,他竟然再度笑了起來。帶著無以名狀的惡意,放縱地嘲笑眼前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是為了那種理由入魔的嗎?”
劍是不會說謊的。
這世上再沒有比一個人的劍意更能說明一個人的本性的東西了。
通過方才那一劍,雪盈川已經完全理解了——這個人究竟做了些什麼,又是為了什麼才入魔的。
“太好笑了!老天,因為太荒誕了,我還特意又確認了一遍——居然真的會有人會做這麼蠢的事啊!”
雪盈川整個人都幾乎被斜劈成了兩半,半個肺部都裸丨露在夜風裡,每一次呼吸都能聽到內臟間血流與冷氣摩擦的聲響。在夜色之下,如同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潮聲。
然而,他卻依然大笑著,甚至因為笑得太過厲害,被湧進肺裡的鮮血嗆住,不由得劇烈咳嗽起來。
他的目光也是雪亮的,定定地盯著陸遲明,凝聚著惡毒的冷光。
他笑著問他:“對了,我還沒有問你——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感覺怎麼樣?”
畢竟連我都沒有試過這種事——
——雪盈川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
因為他已經被人劈做了兩段。
毫不容情,冷酷至極。
但這一劍卻不是完美的。至少,沒有完美到讓雪盈川無法再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