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你想殺了他嗎?”
那人如是問。
那人說, 他叫殷風烈。
花非花自然聽過這個名字。
昆侖墟掌門的親傳弟子,修真界備受矚目的少年天才,人人都說, 他有望接任下一任的昆侖墟掌門。
花家打算送自家少爺去昆侖墟求學, 自然也同他講過有哪些值得留意的角色。
彼時, “殷風烈身死”的消息尚未傳到嶺南道, 所以花非花隻能茫然地張大了眼睛,看著這個不知為何出現在此地的男子。
他同樣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進到這兒的——但這不妨礙花非花明白一個事實。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抓住了那個機會。
——你想殺了他嗎?
——隻要你能殺了他……
他們做了交易。
殷風烈殺了那個男人。
當這麼多年都被他視為父親的屍塊被丟到他麵前時,花非花發出了一陣令他自己都感到悚然的大笑。
那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庭院中, 伴隨著升騰的烈焰與坍塌的轟然巨響。
他笑得太過厲害, 本就血肉模糊的傷處更是迸出新的鮮血來, 但他卻毫不在意,隻拚命伸出手去, 死死掐住了還帶著熱度的頭顱, 深深地、深深地掐到眼窩深處去。
“爹、爹——”
他一邊笑一邊哭, 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麼, 隻看到噴出的血沫都濺在男人臉上。醜陋而又肮臟的顏色。
這一刻,不知為何, 他忽然想起,在自己還小的時候,這個男人也曾經抱過他,也曾經手把手教他練劍,聽身邊的仆從們說,在他還不會走路的時候,這個男人也曾經扶著他,直到他終於學會搖搖晃晃地走路,學會喊他一聲“爹”。
可為什麼……那時候他不停手?
花非花一邊發了狂一般掐著他, 一邊模模糊糊地想。
他慘叫過了,也哀求過了,他一遍一遍地喚著他“爹爹”……在那個時候,隻要這個男人願意停手,放開娘親,放開他,那麼無論什麼事情他都願意做,不管發生什麼他都願意原諒他。
但他沒有。
花非花最憎恨的就是這個。
所以——他也不會停下來。
而殷風烈隻是看著,直到花非花因為失血過多,力竭昏了過去。
當花非花再度醒來時,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他整個人幾乎都被烈火給燒融了,皮肉就像融化後又重新捏起來的蠟一樣,鬆鬆垮垮地貼在身上,卻又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雖然活了下來,臉卻是全然毀了。
——隻要你能殺了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作為交易的代價,他將這條命、自己的身份,連同整個花家一起賣給了殷風烈。
而後,他從殷風烈那兒知道了一件事。
在生死一線之時,自己覺醒了貓妖的血脈。
“你爹沒留手,你本來已經死了。”殷風烈對他說,“不過俗話說得好,‘貓有九條命’,當然,這隻是一個誇張的說法。隻是,你流著貓妖的血,自然也不像常人那麼容易死。”
他說得沒錯。
對常人來說根本活不下去的重傷,花非花卻在一個月後便恢複了行動能力,能如常的下床行走。
他將花非花的身份給了殷風烈,讓他以花家小少爺的身份活動,自己卻隱匿起來。
反正,就算他站在故人麵前,他們也已經認不出他就是當年的花非花。他的嗓子也在火場裡被煙熏壞了,嘔啞嘲哳,聽起來竟像是上了年歲的老頭子,於是他也乾脆穿起舊衣,假扮起老頭子來。
舍棄了自己的名字,也舍棄了過往,他不再是作為花家小少爺,而是作為花家的大管家活下去。
殷風烈則是以花非花的身份潛入了昆侖墟,尋找某樣東西。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要找什麼,隻是同他說,除了自己,誰也找不到那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