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男人之間的暗流洶湧,白飛鴻這邊都不知道,也不關心。
因為她麵臨著更大的難題。
白飛鴻一到地方,便被林寶婺拉去法陣那裡,唯有純淨的靈氣與生機才能驅散此地的怨煞與死氣,聚集在法陣周圍的,都是善於祓禊不淨的兜率寺僧侶,還有擅長醫修之道的琅嬛書閣子弟。
“死魔的死氣本就十分難纏,此地又添了這麼多逝者的怨煞之氣,二者相輔相成,更是難以對付。”為首的老僧一合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若是貧僧年輕時,尚且能有些法子應對,可歎如今天地靈氣衰微,正道人才凋敝,才會令魔道橫行至此,著實可悲。”
白飛鴻默默聽著,她很少聽見有人同她談起過往,對於他們這一世代的修真者來說,即使知道天地靈氣已然衰微,也很難想象靈氣衰微之前的時代是怎麼一個模樣。就算知道大能或隕落或飛升,也很難想象那些大能昔日的風采。
若非曾經親眼目睹過雪盈川出手,目睹過希夷與魔尊的激戰,目睹過四魔的暴行,常人很難想象,位於巔峰的修真者可以強到什麼地步。
隻有這時,從老僧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白飛鴻心中還是生出了一個疑問。
“過去那些大能……沒人打算處理掉死魔嗎?”
“已死的人要怎麼讓她再死一次?”老僧像是聽到什麼匪夷所思的問題一樣,稍稍睜大了眼睛,“更何況死魔誕生之時,天地靈氣已然衰微,神鳥聖獸大多不存於世,修真大能要麼隕落要麼飛升,又恰逢人族與妖族開戰,我等自顧不暇,便也忽視了魔道的動向,待到我們發覺之時……”
他長歎一聲,看向屍骨林中飄搖的無數屍骸。
“……已經太遲了。”
無形的風吹動了黑魆魆的枝椏,枯乾的屍骨搖動起來,如同某些無形的存在正在呼應老僧的話語。其中一些屍骨上衰朽的布料,還看得出修真門派的標識。
比起那些誤入的百姓,死在屍骨林中的,更多是前來討伐死魔的修真人士。
千年來,他們埋骨於此,魂靈至今仍被困在這片土地之上,絕望的等待著滅亡。
無論如何,這些人到底還是留下了一些寶貴的經驗。
驅除死氣之前不能貿入屍骨林,就是其中一樣。
而另一樣,就是這祓禊死氣的法陣。
白飛鴻收起青女劍,在法陣的核心處坐了下來。
“我在回春訣一道上也頗有心得。”迎上老僧的目光之中,她頓了頓,還是搬出養父來,“家父乃是昆侖墟不周峰主聞人歌。”
“既然是聞人真人的愛女,貧僧便也放心了。”老僧麵色一緩,合掌道,“如此一來,西南方位便有勞施主了。”
白飛鴻頷首應是,隨後驅動起回春訣,全身心地沉浸在祓除死氣之中。純淨的靈力以她為中心,沿著法陣向四周擴散。彌漫於此地的死氣如同黑雪,在觸及這樣溫暖的靈力之後徐徐消融。
回春訣運轉之時,生生不息,循環往複,如同輪回。
白飛鴻全副心神都沉浸於此,不知時光流轉,也不知天邊將白。
所以,她也沒有察覺到,不知何時,已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細雨如絲,像是女子的眼淚,綿綿不絕地落下。
雨霧之中,雲夢澤撐著一把油紙傘,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白飛鴻。
他看得那樣專注,連林寶婺何時站在他身邊也沒有察覺。
“還看啊?”林寶婺嗤笑一聲,“我看你眼珠子都要掉她身上了。”
雲夢澤垂眸看了她一眼,卻難得沒有生氣,隻是將目光又收了回去。
林寶婺卻沒有放過他,而是饒有興致地追問下去。
“你把她拉走以後同她說了什麼?我看她回來以後還是那副樣子,你該不會什麼也沒說吧?”
雲夢澤頓了頓,忍耐似的開了口。
“……你很閒嗎?”
“不巧,我和你一樣是單修武道,是純粹的劍修,等死氣散了打打架還有用,現在隻能在這裡看著幫不上什麼忙。”林寶婺一攤手,男人一樣聳了聳肩,“所以,你說的沒錯,我很閒——你不也一樣?”
雲夢澤抿緊唇,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刺了林寶婺一句。
“你倒是有閒情逸致,還來管旁人的閒事。”
“這叫同門情誼。”林寶婺嗤笑一聲,“之後有可能要直麵死魔,該說的話還是早點說了,搞不好以後就沒機會了。”
雲夢澤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要不是看在同門裡你還算過得去,你以為我會同你說這話?”林寶婺冷嘲,“再說,什麼叫不像我。你又了解我什麼?這些年我在東海,旁的沒學會,倒是學會了有話就要早點說出來,喜歡也好討厭也罷,有的話總想著以後有機會再說出來,卻忘了不一定會有以後。”
雲夢澤一時啞口無言。
林寶婺轉身,拍了拍他的手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她為人很遲鈍,有的話你不明明白白說出口,她是不會往那個方向想的。”林大小姐回過頭,深深地看了白飛鴻一眼,笑容裡多了一絲苦澀之意,“就像這麼多年了,她也沒有發現……她有多美。”
是啊。
雲夢澤垂下眼簾,想。
所以才會那樣對著人笑,覺察不到彆人的目光,也發覺不了,旁人看著她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毫無防備,坦坦蕩蕩。
就連此時此刻,她也沒有意識到,有人在看她。
雲夢澤抬起眼來,對上了兄長的目光。
——他又在看她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