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用這雙手撕開他的身體就這麼咬碎他的頭顱殺了他就這麼把他撕得粉碎殺了他就這麼做要看到他的血殺了他要讓他永遠也不能再露出這種表情殺了他要讓他和我一樣痛殺了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憑什麼這麼做我一定要殺了他——
然而在燒灼得大腦都一片轟鳴的暴怒之中,卻滑出了一聲不和諧的雜音。
——為什麼,哥哥?
隻是,那道雜音實在過於微小,如同孩子壓抑在喉間的一聲啜泣,隻是一瞬間,便被摧枯拉朽的轟鳴所覆蓋了。
一切都在雲夢澤眼前放慢了速度,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靜止下來,在一片猩紅的視野之中,他看見自己的利爪向著男人揮下,掠起的腥風拂亂了他的額發。
然而,男人有如青蓮花瓣的眼目,依然是平靜而悲憫的。
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醜陋的,瘋狂的,暴怒的,如此絕望而又悲慘的樣貌。
而後,陸遲明向後退了一步。
七道漆黑的劍氣,就這樣貫穿了雲夢澤的身軀。
利刃破體的聲音,讓人想起花朵盛放的瞬間。劍鋒摩擦過骨骼的異響,又如同次第綻開的花朵,忽而迎來某種突如其來的零落。
頸項,胸口,腹部,長尾,後肢,利爪。
最後一道劍光穿過了他幾乎要抓住陸遲明的前爪,死死地釘在地上。
鮮血瓢潑而出,有幾點殷紅濺在陸遲明的臉上。
龍的嘶吼響徹天地。
如有實質的劍氣將白龍牢牢釘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與泥混在一起,他倒在自己的血泥之中,劇痛來得太過猛烈,令大腦一片空白,連抽搐都忘記。
雲夢澤的視野驟然黑了下去,在這不可言說而又難以名狀的刹那,他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做過的一個夢。
那是年幼時荒誕不羈的夢境。
夢裡他追在某個人的身後。
她走得那樣急,一次也沒有回過頭,他知道她是急著去見某個人,沒有任何理由,也不知道她是誰,要去見誰,但他就是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上去,但他還是不顧旁人的阻攔,急急地跟了上去。雖然遲了一些,他還是追上了那個人的腳步。她沒有察覺,她一直都看著另一個人,就像過去的無數次那樣,全心全意,已然注意不到周圍的一切。
然而,他還是決定開口喚她。
沒有什麼理由,隻是莫名有種不好的感覺——如果不在這裡把她喚回來,一定會發生什麼事。
會發生什麼?他也不知道,隻是本能地戰栗著。
“白——”
然而在他開口之前,她已經倒下了。
對,就像現在的爹娘一樣,在他麵前倒下了。
她的血流了一地,那樣紅,那樣可怖,刺痛了他的眼睛,也燒儘了他的理智。
他看著那個人,他最為崇敬的兄長,他無數次想過,要是能把她從他這裡搶過來就好了。然而每一次他都不得不承認,她在大哥身邊更好。因為大哥……是他見過的最好的人。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都是如此。
他明明已經承認了自己的敗北。明明已經將一切都壓抑在心中,明明都決定要祝福那兩個人了……
可為什麼,他卻在他眼前殺了她?
他衝了過去,想要從大哥手中奪回她,想要質問他為什麼這麼做,想要將這一劍還給那個混賬東西——
然而最終,卻是一道冰冷的劍光,貫穿了他的靈府。
太過殘酷,也太過溫柔。
連讓他問一句“為什麼”的機會都不給,在感到痛楚之前,就已經奪走了他的生命。
——他想起來了。
雲夢澤想。
那個夢,並不是夢。
也不是如他們所說,是上天仁慈降下的預兆。
那隻是前世的記憶。如同恩賜一般,降臨於他手中的記憶碎片。
——前世的自己,也是死在兄長的手中。
痛苦到了極致,反而會感覺不到痛苦。隻餘下空虛的火焰,溫柔而又寂靜地焚燒己身。
每一寸骨骼,每一滴血液,都在這樣虛無的絕望之中燃燒。
白龍緩緩地,緩緩地扯出了一道笑來。
“大、哥——”
本已黯淡下來的金瞳,在這一瞬間陡然亮如妖鬼!
“——殺了你!”
在猙獰圓睜的龍瞳之中,倒映出兄長略顯錯愕的麵容。
白龍猛然掙脫了將他釘在地上的七道劍光,利爪被斜斜切開,長尾在激濺的鮮血中一分為二,因為強行掙脫,龍身幾乎都要被劍鋒撕成兩半,然而他卻依然驅動這破爛不堪的身軀,猛地向著兄長衝去!
錚——
利刃出鞘的聲音,猶如一曲哀歌。
青女的劍光猛然截下了自四麵八方而來,要將雲夢澤格殺當場的劍氣。
白飛鴻攔在雲夢澤身前,為他擋下了陸遲明的致命一擊。
她看著陸遲明,看著眼前瘋狂而錯亂的一切,好一會兒,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
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