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鴻什麼也聽不到了,也什麼都看不到了。
她以為自己會慘叫,以為自己會發狂一樣嘶吼起來,也以為自己會當場嚎啕出聲……但事實上,她什麼也沒有做,也什麼都感覺不到。
隻有身體像是凍結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唯有手掌上血肉的觸感,是如此鮮明。
白飛鴻抬起頭來,同不遠處呆站著的雲夢澤對視著。
銀槍橫倒在他的腳下,雲夢澤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他的雙手上、臉上儘是鮮血,在一片猩紅之中,一隻猩紅的眼睛呆呆地注視著她。
視線相接的刹那,他如同驟然從夢中驚醒一般,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我……”
雲夢澤下意識想要向白飛鴻走去,然而剛一動作,便有人一左一右撲了上來,將他死死摁在地上。
“彆動!”
雲間月沉聲道,龍化的利爪死死壓在他的背上,不易覺察地抽搐了一下,她垂下頭,無聲地咬緊牙關,在利爪險些嵌入雲夢澤身體之前下意識放鬆,隨後又強迫自己加重了力道,壓得掌下的人動彈不得。
“彆動……”雲間月逼著自己不要移開視線,身軀卻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彆逼我殺你,阿澤。”
利爪下的人停止了掙紮,死一樣的寂靜中,少年微微張大了眼睛,血紅的眼瞳轉向雲間月,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雲夢澤什麼也沒有說,然而在那樣的視線注視下,雲間月也不由得閉了閉眼睛,她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轉回臉來,繼續盯著雲夢澤——到底是龍血傳人,若是他突然發難,她也需要用上全力才能壓製住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開視線。
然而那隻血紅的眼睛已經轉了開來,盯住她身邊的另外一人。...
那正是蜀山劍閣的大弟子,江天月。
看著這個曾經與他並肩戰鬥過的青年,雲夢澤忽然嗤笑出聲。
“你也覺得是我做的,對嗎?”
江天月沒有回答,隻是稍稍側過了頭,看向白飛鴻。
“白道友。”他的聲音中不無擔憂,“你還好嗎?”
白飛鴻跪在那裡,幾乎整個人都伏在聞人歌身上,她像是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聞人歌,又像是想要擋住死亡抓向他的手一樣,一動也不動地低著頭,趴在那裡不說話。
然而,任誰都看得出,驚人的靈力正在她周身凝聚,回春訣被催動到了極致,極為純粹的靈力在血脈中奔流,甚至連經絡都透出隱隱的靈光來。
那靈力彙集在她的雙掌之中,源源不絕地向著靈府灌注而下!
“飛鴻姐姐!”
常晏晏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傷處,撲將過去,試圖阻止白飛鴻的行為。
“彆這樣!飛鴻姐姐!先生的靈府已經被人打破了,你這樣隻會耗光自己的靈力!你會死的!”
然而她卻未能撲到白飛鴻身上,驟然爆發的靈力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將她掀到一邊。
靈力化作了漩渦,彙集到了白飛鴻一人身上。修真者雖然可以修行不同的法門,白飛鴻過去也可以驅動回春訣——然而改換了道途就是改換了道途,劍修與醫修終究是兩條路子。
隨著無情道的修為日益精深,白飛鴻驅動回春訣的能力也日益削弱。
起死回生。
這樣程度的回春訣奧義,已不是如今的白飛鴻所能使用的了。
經脈傳來破碎般的銳痛,幾乎要從內部將她撕成無數的碎塊。鮮血沿著額頭,沿著手臂,沿著破裂的經脈淅淅瀝瀝地落下,然而白飛鴻依然沒有移開手,反而越發聚集起靈力來,一刻也不停地朝著已經斷絕了心跳與呼吸的軀體灌注。
還來得及。
她想。
一定要來得及。
“飛鴻姐姐!停下!這樣你也會死的!”
常晏晏掙紮著爬起來,拚命朝這邊伸出手來,想要喚回白飛鴻的神智。
然而,靈力漩渦的中央,那白衣的女子依舊一語不發,分毫未動。
“飛鴻姐姐!”
常晏晏終於衝進了那靈力的漩渦中央,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一滴鮮血滑過白飛鴻的麵龐,如同眼淚一般,落在了聞人歌的麵龐上。
“爹爹……”
那蒼白的唇中,終於吐出了那個已經在心中重複了千百遍的稱呼。
“彆死……”她喃喃著,如同哀求,又如同噩夢中的囈語,“彆再……拋下我一個人了。”
如同呼應著她的哀求一般。
本已被徹底打碎的靈府之中,升起了一點幽綠的螢火。
那是回春訣的暖光。
比白飛鴻的靈力更加深厚的綠...色,微弱地燃燒著,顫顫巍巍,如同風中之燭,隨時都會湮滅的一點光輝。
白飛鴻睜大了眼睛,連忙千百倍地將自己的靈力灌注進去,小心翼翼地掬住了這一星魂火。
停滯已久的心臟,緩緩地、微弱地顫動了起來。
突。
突突。
咚。
眼淚奪眶而出,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了男人冰冷的麵龐上。白飛鴻伏下身,幾乎要失聲痛哭出來。
“爹爹……”
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裡還帶著哭腔,麵上卻已掙出一個笑來。
在她的掌下,那顆心臟終於恢複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