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期不屑道:“餘八一同誌,難道我們不是最最親密的革命戰友嗎?俗話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可都是你想出來的餿主意,你要道歉自己去,千萬彆拉我下水。”
我手中的火柴所剩無幾,戴綺思那邊也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前一趟出現的異狀似乎不曾存在過一般,成了我們幾個人腦**同的幻覺。我當然不會就此妥協,尋著被泥土掩埋的痕跡,捏起一小搓湊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土壤本身並沒有問題,除了長期積壓在地底的土腥味之外,一切再普通不過。戴綺思有節奏地敲擊著岩層,我仔細辨聽,發現岩層結構分布平均,呈自然形態,並沒有意外的收獲。虞子期他們低著頭關注了好一會兒,見我們一直沒有收獲,漸漸也失去了興致。他皺著眉頭問:“老餘你行不行啊?要不換我下去看看?”我正要出言反擊,耳朵邊上忽然有一絲涼意掠過。我急忙擺手示意他彆出聲,側起身子去尋找那股叫人捉摸不透的微風。我手中的火苗隨著氣流的翻騰忽明忽暗,戴綺思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我們兩人屏息凝視,大氣都不敢多呼一口,生怕錯過了火光微妙的變化。這根小小的火柴棒在眾人的注視下不負眾望地撲閃了一陣兒,在我們調整著尋找風向時“噗”的一聲徹底熄滅了,窄小的洞窟裡隻剩下微弱的手電光。戴綺思大步上前,我們麵前的土層卻猛地開始傾塌,黑色的泥土如同決堤的潮水自上而下迎麵撲來,我下意識地將戴綺思推到了身後,掙紮中兩道駭人的精光從暗道中筆直地射了出來,我心中大驚,一時間無法分辨對麵到底是什麼東西。
地下忽然鑽出兩道燈泡一般亮的精光,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直奔麵門撲了上來,我手頭捏著火柴盒,小腿以下全都埋在泥土裡,一時間進退維穀,情急之下劈手奪過戴綺思手上的電筒鉚足了力氣朝著那東西猛地拍了下去。陰冷的手電光下,我隻看見一巨大的黑影不停地晃動,可我那幾下重擊失了準頭,如墜泥潭,並沒有起到任何防禦作用。緊接著我隻覺得胸口一沉,那巨物居然飛身而起整個壓了上來。這個泰山壓頂少說有百來十斤的分量,我來不及反應,整個人朝身後倒了下去,戴綺思側身本能地擋了一下,可惜那點阻力根本抵擋不住迎麵而來的重物。我們兩人幾乎同時驚叫了一聲,然後就並肩陷入了鬆散的泥土之中。我深知一旦遭到活埋生機渺茫,何況戴綺思一直被墊在下邊,我與這怪物加起來好歹有大幾百斤的重量,她那小身板還不一壓就垮。我掙紮著將她托了起來,混亂之中也分不清抓的是胳膊是腿,反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混亂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把她送出去。而壓在我身上的怪物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變著法兒地撲騰翻滾,疼得我就差當場吐出一口老血。
冷靜下來之後,我很快發現先前那兩顆燈泡一樣的發光體並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而是從動物瞳孔中反射出來的光。當時火光和電筒光一齊照進
洞中,它受了驚嚇才會忽然爆起傷人。我雙臂一緊,將那東西死死地箍在懷中,定眼一看果然是那隻狡猾的九帶穿山甲,可奇怪的是,它背脊上的裂痕不知怎麼回事,居然變得光滑如新,瞧不出一絲受過傷的痕跡。我勒緊了穿山甲,借著它掙紮的勢頭越身而起,曲膝頂在它的脖頸部分,一個勁兒地朝死裡按。這畜生力氣極大,似乎並不甘心就此服軟,甩著鋼棍一樣粗的尾巴不斷上下拍打。我的背脊挨了它幾下,火燒火燎的疼,可手底下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生怕一不留神叫它再次脫身。戴綺思從泥堆裡爬起身,一看我和穿山甲打得難解難分,忙上前幫忙。她似乎對這畜生十分了解,一手托住它的下顎,一手握拳照著穿山甲的鼻頭捶了過去。她這一擊力道十足,穿山甲渾身一顫隨即癱軟下去不再掙紮,兩隻粗壯有力的前爪死死護在鼻前不敢動彈。看樣子是被她擊中了罩門,一時間劇痛難耐無法造次。
我趁機拎起它的尾巴將穿山甲整個反轉過來。
“虞子期,快找根繩子來,越粗越好。把這隻挖牆腳的反動派捆了。”
虞子期早就按捺不住,眨眼的工夫就丟了兩條麻繩下來。
“快快快,弄上來看我怎麼收拾它!”
戴綺思雖然吃了苦頭,可嘴上還念著優待俘虜。我特意留心檢查了穿山甲背上的傷,發現果然幾近痊愈,隻剩下一道淺灰色的接縫覆蓋在它那身威風凜凜的盔甲上。我說真他媽的活見鬼了,才一夜的工夫,這恢複能力比狗還快。戴綺思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剛準備做進一步的檢查,就見虞子期迫不及待地將穿山甲提溜了上去。他雙手叉腰獰笑道:“你小子挺活躍啊!今天落在你胖爺爺手裡頭,就讓你見識見識馬王爺到底有幾隻眼!”
他光顧著扯淡,把我和戴綺思徹底遺忘在洞裡,好在四眼是個有良心的人,他見我們一時難以從洞中自行脫身,便急忙招呼舒師傅搭手,一老一少費了不少力氣才將我們從地洞裡拽了上去。
五花大綁的穿山甲似乎感覺到自己就要大禍臨頭,一個勁兒地扭動身軀,可惜四肢被縛,難以施展遁地絕技。它轉而示弱,翻著它那雙漆黑透亮的小眼睛,不斷地看著戴綺思。
“嘿,這小畜生還成精了。”虞子期踮起腳尖輕輕一踢,將它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又惡狠狠地道,“彆在老子麵前扮紅臉,你現在已經被劃分到人民群眾的對立麵上了。瞧瞧這一屋子無法抹平的傷痕,想想大家被你傷透的心,你賠得起嗎?”
“行了,行了。貧兩句就算了,一隻畜生你跟它說了也是白說,浪費唾沫。不明白的,還以為你是那頭牛呢!”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虞子期又抬手拍了幾巴掌,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戴綺思看了看我,然後開始詢問舒師傅如何處理,畢竟這裡是彆人的家,我們幾個做不了主。
折騰了這麼老半天,舒師傅也不願意再繼續糾纏下去,老頭兒一擺手,頗為豁達地說:“你們願意帶走最好,眼不見心不煩,我懶得計較。”
我見舒師傅如此灑脫,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當麵叮囑四眼,回頭從店麵的賬目裡頭把賠款結算出來,所謂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我們跟人
家還隔著輩兒呢。那小東西十分機敏,它歪著腦袋一副精怪模樣,似乎能聽懂人話一樣,不再像剛才那般拘謹。戴綺思和虞子期將它合力抬上長桌,她指著鱗甲間的裂縫說:“這道縫合線是我昨天親自縫上去的,你們看傷口部分,不但長出了新肉,連斷裂的甲片都已經愈合了。我從沒見過有什麼動物擁有如此驚人的恢複能力。這太不可思議了。”
近看之下,九帶穿山甲周身的鱗甲更顯得光鮮,如同抹過油的玄鐵寶甲,烏黑鋥亮透著一股迫人的光澤。與昨天那隻狼狽窘迫的困獸相比,簡直就像二郎神家牽出來的狗一樣威風。我們幾個陷入沉寂之中,大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秦四眼忽然推了一下眼鏡,抬頭問:“它既然已經逃了,為什麼還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