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寧佟家。
佟世昌再一次與妻子王文珠不歡而散,剛出了王文珠的院子,佟世昌就命人守在院外,不準任何人出入。
王文珠雖是佟家主母,但到底佟世昌才是佟家家主,他說的話更算數,侍衛們領命守在院外。
院中死寂無聲,原屬佟家的下人們瑟縮成一團,麵上帶著畏懼不安之色。
王文珠帶來的陪嫁卻不同,不僅不畏,反而怒意更盛,“小姐,少爺那裡……”
她已換了舊時稱呼。
王文珠秀眉微蹙,抬手止住陪嫁侍女的話:“待我啟了陣盤再言。”
她探手自繡囊中取出一隻黝黑陣盤出來,若是佟世昌在此,便能認出這是一隻賣了整個佟家也買不到的四品陣盤,連元嬰修士一時半刻都攻不破。
陣盤徐徐展開,將整座院落籠罩。
王文珠怔怔出神,從何時起,她連在自家院子說話都不放心,非要先啟了陣盤才安心。
陪嫁侍女見她失神,忙關切道:“小姐莫傷心,待主家和少爺出手,那姓佟的不應都不成。”
王文珠搖了搖頭,她從始至終都不擔心能否和離,不提弟弟的身份,就是王家,隻需王家一句話,佟家便需客客氣氣送她離開,她隻是難過罷了。
世事無常,良人易變。
又或者,她也做錯了什麼。
一個孩子從屋外跑來,抱住她哭泣道:“阿娘,爹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王文珠臉色微變,“是誰告訴你的?”她目光淩厲,看向侍候佟瀾憫的婦人。
那婦人惶恐跪下,“小公子聰慧,趁奴婢不注意撕開了隔音符。”
王文珠又是驕傲又覺難辦,愛憐地撫了撫兒子的小腦袋,柔聲詢問:“憫兒,你可願跟娘離開這裡?”
佟瀾憫鼓了鼓臉頰,露出幾分不高興:“娘您大可說得直白些,您若與爹和離,憫兒隻會跟著您。”
兒子機靈聰明,但王文珠絲毫不奇,點了點他的額頭,嗔一句:“鬼機靈,說,偷聽多久了?”
那可就太久了,佟瀾憫歪頭笑得甜蜜。
笑得王文珠不忍心責怪他,攬著他全然不見之前的失落。
佟瀾憫又關切道:“娘,您帶得走我嗎?要是不能的話,娘您隻管走,兒子偷偷跟上。”
一屋子人都傻眼了。
王文珠更是扶額,用力點他額頭:“偷偷跟?你才幾歲!怎麼這麼胡鬨!”
“兒子這不是擔心您嗎?”佟瀾憫不服氣,鼓著腮幫道:“娘您放心,兒子偷偷試過好幾回了,您隻管走,兒子後腳就跟上。”
王文珠惱得不行:“剛剛娘說的你聽不見嗎?不準胡鬨!你用什麼跟的?符籙還是法器?都交出來。”
這回換佟瀾憫傻眼了,他眼睜睜看著娘把他身上藏的寶貝都搜出來,隻覺得一腔孝心都白搭了,白嫩小臉沒了精氣神,仿佛生無可戀。
見他這小模樣,負責收起他寶貝的陪嫁侍女噗嗤直笑,“小公子彆傷心,用不上您這些寶貝的,奴婢給您好生收著,日後再給您。”
佟瀾憫目光亮閃閃:“舒姨說得是真的嗎?娘親,您真能帶兒子一起走?”
畢竟在他的記憶中,祖父祖母姑姑小叔他們都告訴他娘親是高嫁來的,要不是爹喜歡,以娘親的身份根本嫁不到佟家來,佟瀾憫信是信了,但不妨礙他轉頭更心疼自家娘親。
王文珠“嗯”一聲:“憫兒安心等著就是,娘和你爹的事情,你彆多管。”
侍女舒兒卻皺起眉,“小姐還是不準備讓主家插手?”
王文珠隻是一笑,容色淡淡:“你知道我的心意的。”
她一向不喜主家,主家解決了他們家當時的困難,卻也讓她和弟弟分隔兩地,數年不得相見,她不恨主家,卻也實在難有感激。
隻因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弟弟換來的,弟弟付了代價,她來享福,她做不到。
*
“佟家佟世昌?”
城主府中,姚懷仁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他主持城中事務,雖不必親力親為,但基本情況卻都明白。
“是那個佟家啊,”姚懷仁歎息一聲:“真蠢。”
服侍在一旁的築基副手知道姚懷仁在和新來的金丹真人對話,聽了他的話語,眼珠子一轉,恭敬道:“城主,佟家夫人近來在與佟世昌鬨和離,隻是佟世昌往姻緣司那裡給了些好處,故而手續上卡住了。”
如今並不是幾百年前男尊女卑的時代,這個時代,修行盛行,高階女修比比皆是,男可婚女可娶。在宗門設立治下法度之初,一位女性長老提議立下姻緣司,若有夫妻想要和離,隻需往姻緣司遞一份申請,雙方任一有錯即可和離。
但任何機製都不可能沒有不公之事,更何況這個時代修為為尊,修為足夠,背景足夠,顛倒黑白輕而易舉。
就如佟家夫妻和離一事,副手清清楚楚的知道始末,卻根本沒想管一管,隻是現在不同了。
姚懷仁皺了下眉,輕描淡寫吩咐道:“將姻緣司司長拿下,在律法之上加三成處置。”
收受賄賂,需受風刑三到十年,加重三成後,妥妥要受十年以上風刑。
副手心生凜然,“是。”
姚懷仁又想了想:“佟家除了賄賂官員還有彆的罪嗎?一並查查,若稍後未死,便一起處置了吧。”
副手對城中各家事務比姚懷仁這個金丹真人清楚多了,他心道佟世昌可不是什麼能耐人,大錯沒有,小罪一籮筐。
他恭敬道:“屬下這就去。”
*
佟府外。
陳修潔的神識掃過整個府邸,除了主母院落外其他的沒有一處落下,包括接進府裡導致佟家夫妻徹底翻臉的外室和私生子,也包括正被父母找上門來的佟世昌。
佟父本在閉關,但佟世昌夫妻生怨,意圖和離,佟父心腹不得已,便將佟父喚了出來。
莫看佟父佟母對孫兒說王文珠是高嫁,可佟家卻也沒少從王家那裡得到好處,比如對佟家來說難得的結金丹。
但這也是佟父佟母最怨之事,佟父一次結丹不成,想通過兒媳向王家再討一顆結金丹,王文珠斷然拒絕,一顆結金丹是王家對結姻家族的扶持,勉強還說得過去,再想討一顆,那便需弟弟的人情了,佟家夫妻也不是什麼知恩圖報的人,王文珠是斷斷不會允的。
但也是自這一顆結金丹開始,佟父佟母包括佟世昌對王文珠生了怨氣。
日積月累,哪怕王文珠後來突破築基,明麵上已足以與佟世昌相配,佟父佟母卻也對這個兒媳不滿。
佟母看去年約三十,風姿綽約,質問兒子:“我聽聞你命人封鎖了王氏院落,怎麼,你還怕她跑了不成?舍不得她?娘早說了,娘已為你物色了新的夫人人選,人家是正正經經的大家出身,資質上佳,生出來的孩子定比那個小白眼狼要好,你何必還留著王氏不放?王家多年不與她往來,她早無大用。”
佟世昌皺眉不喜:“憫兒資質不差。”
佟母氣笑:“你隻聽到這一句不成?你說你,若真喜王氏,何必還在外麵鬼混,那外室姿容比王氏遜色多了,生的孩子資質也尋常,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們是你爹娘,難倒還不能告訴我們?”
佟父也蹙眉望著兒子,不悅道:“你年紀大了,我和你娘是管不了你了。”
要說換個兒媳,佟父是頭一個願意,說不得還能再得一顆結金丹。
佟世昌半晌道:“那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
佟父佟母怫然不悅,府外陳修潔也大皺眉頭。
他想了想,還是隱了身形直入王文珠院落。
“阿姐。”
他的聲音被以秘術送入王文珠耳中,正與侍女舒兒整理庫房的王文珠瞬間愣住。
“是阿元嗎?”王文珠顫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