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之在幾個月的逃避之中,早已經將與任雨晴爭吵的場景設想了無數次,以為不論她說出什麼話,她都不會再有所動搖了,但是在聽見這句話後,霍清之還是覺得自己的呼吸一窒,淡薄的陽光仿佛溫度更高了,正透過玻璃窗戶,將她變作灰燼。
“是嗎?”霍清之輕聲說,“任雨晴,你覺得屈辱,我也覺得痛苦。”
霍清之:“你從來沒有試圖理解過我。”
任雨晴問道:“為什麼?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有認真聽,你的每一個願望,我都想要為你實現,你說我沒有理解過你?”
霍清之失去了與她爭辯的動力,她隻覺得那種無窮無儘的疲憊,再次包圍了她。
在她和任雨晴的相處裡,那種隱藏在甜蜜之下的疲憊,那種讓她覺得抓不住任雨晴的疲憊,再次包圍了她。
霍清之:“你試過理解我嗎?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嗎?”
任雨晴聽到她那種置身事外的語氣,隻覺得生氣。
她們交往的時候,每當她聽見霍清之這種語氣,她都覺得生氣。霍清之在這些時刻裡,像是把自己抽身而出,懸浮在半空之中,看著她們倆的感情,但談戀愛怎麼能有這種行為?
她這樣確實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但受傷的卻是另一個人啊!
任雨晴的心瘋狂的跳動著,她隻覺得自己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裹挾了。
分手以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她不想要理智,不想要正確,不想要愛,不想要恨,她隻想說話,隻想傾訴,隻想發泄自己的痛苦。
於是,任雨晴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輕,聽在霍清之耳中,卻如晴天霹靂。
任雨晴:“你不就是想問我,我是不是重生的人嗎?”
沒等霍清之回答是不是,她已經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任雨晴:“那我現在告訴你吧。我確實是重生的人,和你一樣。”
霍清之的呼吸驟然變重,透過電話清晰的傳遞過來,任雨晴覺得心中有一種快意,仿佛她將霍清之的情緒抓在了手中,能夠隨意揉搓,就像曾經霍清之對待她那樣。
任雨晴:“我重生之前,已經年紀很大了。你不是疑惑我為什麼演技忽然就變好了嗎?因為這軀殼裡換了一個人,我曾是演技派。”
霍清之聽到這裡,已經麻木了。
原來她都知道。
原來任雨晴一開始就知道。
知道她的疑惑、知道她的不解、知道她的掙紮、知道她的盲目。
任雨晴就那樣什麼都不說,靜靜的看著她的痛苦,仿佛懸浮在空中的神,看著她的掙紮,甚至浮現出冷笑。
霍清之感覺到了一種屈辱感,雖然她看不見任雨晴的表情,卻還是感受到了她那高人一等的眼神,以憐憫的姿態俯視著她。
霍清之失去了較真的心思,她甚至開起了玩笑:“你那不叫重生,叫魂穿。”
“哦,隨便什麼吧,”任雨晴並不在意,“你們年輕人的玩意,我不懂。”
霍清之感覺到她們之間有什麼鬆弛了下來,一根緊繃的弦、一柄懸在她們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終於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任雨晴不再在她麵前偽裝了。
霍清之覺得自己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她卻再也不需要這一天了。
終於,她問:“任雨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任雨晴:“嗯,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霍清之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她失望任雨晴沒有在交往的時候告訴她,不夠信任她,又慶幸任雨晴沒有在交往的時候告訴她,她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這一刻,她忽然有一點理解了任雨晴的行為,但她也不需要這種理解了。
霍清之:“那你為什麼不說……”
為什麼你什麼事情都可以說,唯獨這一件事不說呢?
任雨晴看著窗外淡薄的陽光,它們呈現出一種虛無的金色,在秋日的景色裡,給一切渲染出冰冷的光芒。
任雨晴:“因為你並不是真正想知道這件事。”
她伸出手去觸碰那些冰冷的光,秋日的陽光落在她的手上,一絲溫度都沒有,隻是一層虛無的金色。
任雨晴沉靜的、緩慢的述說著事實:“霍清之,你隻是想要測試,隻是想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信任你,隻是想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愛你,因此你逼問著我的秘密……”
“但是,你從未有一刻,真正的想要理解我的秘密,從未有一刻想通過它擁抱我,哪怕你說出自己的秘密,也隻是在索求我的愛,它不代表任何意義,不代表你愛我或者不愛我,隻代表你需要我,僅此而已。”
任雨晴凝視著陽光,下了最後的判決:“所以我說了,霍清之,你愛我根本不及我愛你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