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情薄唇緊緊抿直,心臟被刺了一下,竟一時找不到語言反駁——那個頭銜確實不屬於他,那是書中“林予情”的成就,而不是他的。
夏末秋初,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節,中天的太陽無情地炙烤著每個人,每一塊磚,連每一口呼吸都像著了火。
林予情一顆心卻仿佛火焰下包裹的堅冰。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蜷攏,活了兩世,他的價值卻無一個有力的證明,剝開了這層光鮮的皮囊,一道疤,就把平庸攤開在光天化日之下。
陸導演矮胖的身形擋在林予情麵前,一張圓臉被太陽曬得麵黑如炭,壓著眉頭,粗聲粗氣地道:“趙老師,你嘴上積點德,林老師那是意外,他是為了救人!”
趙宇笙嗬的一聲,慢悠悠拿扇子扇風:“我知道,那個姓商的投資人嘛,誰不知道他們倆有一腿,林老師每次拍戲都能傳緋聞,說不定資源都是這麼來的——”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一陣冰涼的瓢潑冷雨,突然從半空中兜頭砸落!
範圍竟然分毫不差地囊括了《玫瑰愛》劇組的幾人,把趙宇笙為首幾人淋成了落湯雞!
豆大密集的水滴,濺落在乾燥滾燙的地麵,登時蒸起一陣濕熱的白霧,《禁忌的我》劇組一行人除了褲腳沾了點水漬,跟沒事人似的。
眾人茫然四顧,這才發現對麵不知何時,竟開來了一輛劇組人工降雨專用的灑水機,水龍頭正對著眾人頭頂一通狂噴!
趙宇笙打過發蠟的頭發,瞬間塌下來黏濕地貼在臉上,渾身透濕,狼狽不已,氣急敗壞:“什麼情況!誰讓把灑水機開這來的!”
“是我。”
嘈雜的議論聲間,這短短兩個字顯得尤為突兀,糾紛中心的一眾人群頓時扭過頭,循聲望去。
商珩帶著容致和阿莫從門口信步走來,簡約的西裝裁剪出高挑挺拔的身段,若非劇組都認識他,還以為又是哪個演員要進組。
他臉上洋溢著一貫風度翩翩的笑容,黑亮的眼神在陽光下寫滿了和善。
陸導演見了他如見主心骨,心中大定,沉著臉正要開口,被商珩抬手製止。
趙宇笙憋著一肚子火有了發泄口,眯了眯眼,冷笑:“你就是那個得罪了老板被簽約公司雪藏、又出來炒作的姓商的?你知道我是誰嗎?敢往我們身上潑水?!”
見衝突有升級的趨勢,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玫瑰愛》劇組導演和製片連忙上前拉住他勸架,被趙宇笙一把推開。
商珩隨意理了理西裝外套的闊領,輕飄飄地微笑道:“幾位不好意思,我本來是看天氣太熱,想給大家去去暑氣,沒想到開灑水機的是個二愣子,一不小心灑錯地方了。”
趙宇笙一愣,怒極反笑:“你說什麼?”
商珩以標準的職業化笑容,施以誠摯的道歉:“趙老師放心,我已經把他開除了,哦,他是個臨時工,這個意外,我代表劇組向諸位道歉,以後一定加強員工指導培訓,保證下次不再犯了。”
商珩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對方濕透的衣服,轉頭向助理阿莫吩咐:“你看看,多倒黴,連衣服都淋壞了,我看這趙老師這劇組這麼寒酸,連場地都要借用我們的,實在不容易。”
“這樣吧,你去幫把他們淋壞的衣服都拿去乾洗店,好好洗乾淨,錢算在我賬上。”
他慷慨地笑道:“趙老師千萬彆客氣,彆推辭,一點小小心意。”
“你……”趙宇笙幾人目瞪口呆,滿臉無語。
林予情和陸導演對視一眼,臉色古怪,差點笑出了聲。
趙宇笙嘴角抽搐:“用不著你費心!商珩是嗎?走著瞧……”
他發梢還在滴水,身上被濕透的衣衫黏得悶濕難受,四周都是指指點點的圍觀人群,還有人在拍照,趙宇笙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瞪了商珩一眼,指著他的鼻子,指尖都氣得發顫。
“算了算了,趙老師,咱們消消火,回去吧。”製片和導演拉著他,生怕這尊暴脾氣佛爺衝上去乾出更丟人的事,連哄帶拽地把人弄走了。
商珩目送對方離去,眼神微微沉下來,嘴角卻還翹著,目光環視一周,慢條斯理地道:
“你們看,《玫瑰愛》劇組搭的布景也淋壞了呢。咱們是不是也應該表示一下歉意?容致,你說呢?”
後者心領神會,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鏡:“不如也一並拆下來,替他們清理乾淨。”
助理阿莫忍笑道:“商總,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你老板我做好事不留名,這個就不用發通稿了。”
“商珩。”
林予情從助理那接過那柄黑色陽傘,在他頭頂撐開一片陰涼,斂下的眸子卻沒有看他,隻是注視著腳下空地上一條涇渭分明的乾濕線,半邊塵土乾燥,半邊水漬濕潤。
“趙宇笙好歹也是當紅一線男星,背景深厚,你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得罪他,將來說不定還有機會合作的。”
商珩慢吞吞捏著左手腕腕骨,轉頭看他,視線裡隻能看見林予情完好的左臉,依然英俊迷人,受傷的另一側被小心地埋在陰影中。
“對我來說,羞辱你,不是小事。”
商珩口吻平靜,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頭。
林予情倏然抬眼,嘴唇微動,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握住傘柄的手細不可查地晃了晃,一縷陽光趁著這一絲動容,斜裡蔓上他的臉頰,照亮了眼角。
那一雙總含情脈脈的、帶笑的眼,這時卻不笑了,閃動的微光像白日裡一顆星,鮮活而生動。
商珩跟陸導演商量後續的拍攝事宜,漸行漸遠。
容致緩緩收回盯著林予情的目光,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