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前院, 胥吏們早已布置好地方,上次縣衙內部考過後,唐林發現卷子還是太過籠統, 所以又進行了更改,每個職位一份卷子。
像是弓手、雜役這樣的, 先由鐘縣尉查驗身體、氣力, 再由兵房的兩個所由提問, 查其行事,通過者便能成為弓手或雜役。
若是如裡正、村長這樣的, 能寫識字者優先,由吏房鄉司提問, 查其解決問題的能力。
比起其它各房, 工房最為麻煩, 因為要挑選的是工匠,考的是手藝,準備的東西多不說,裡麵的各種工具也是最為昂貴的。
來報名的人也多, 有木匠、鐵匠、泥匠、雕字匠、船匠等等,其中唐林最關注的是船匠, 臨海縣靠海,還有個碼頭, 日後少不得要跟船打交道。
這次吏試, 來看熱鬨的百姓極多,以前隻知道讀書人考功名, 還沒見過普通百姓考試當差役的。
有心的百姓,早早就等在門外,雖然早就報好名了, 但是還需要核對一遍才能進去,雖然不用像縣試那般嚴格,可禮房的幾個柵子還是慎重對待,絕不放過一片紙。
各房押錄早在縣衙收拾出來的臨時考房等待,鄭主簿和唐林四處巡看,鐘縣尉在院子查驗身體。
吏試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份份考卷也都彙集起來,放到了縣衙大堂,至於工房,因為考慮到時間的關係,工匠們自己帶了一件成品,然後去考房裡展示自己比較好的手藝,如雕刻方麵好的木匠,就雕個花紋。
考慮到古人對於獨門手藝的重視程度,唐林還在裡麵開辟了小隔間,若是不想被彆人看到就去小隔間裡,當然這樣的工匠會做上記號。
唐林尊重每個人的想法,但這不妨礙他更看重願意將分享傳授的匠人,他想要的是能相互促進、拓展創新的工匠,而不是敝帚自珍、做事留一手的工匠。
這次,來報名的人不多,每個房裡也就十幾號人,弓手和雜役多一點,差不多半日就結束了,外麵的百姓看夠了熱鬨,也都紛紛離場,這天太熱,站久了吃不消。
官吏齊聚一堂,分彆看卷子,將自己覺得不錯的跟先前報名時抄錄的戶籍信息放在一起,上麵還寫了前後兩位柵子對該人簡略的印象,報名一個柵子、核對一個柵子。
將所有的東西綜合起來,覺得都還可以的就放在案上,進行下一步考量。
唐林想起昨日在古漁鎮的遭遇,便想看看那個王家人是不是在裡麵,翻了幾張,果然找到了,看其信息,上麵倒是記錄的明白,有一遠房親戚為罪吏。
旁邊還有兩個柵子對其的印象,一人寫其言行似有不對,但並無大問題。另一人直接寫性傲,斜眼視人。說的話都頗為實在!
再看卷子,字跡清晰,規章製度都明了,解決問題的方法也算公正,怪不得會放在案上。隨後唐林又想起了那大娘說的毛郎君,也不知道他這次有沒有參加?
見眾人將能用的挑揀出來,唐林先看吏房的,鎮子上的裡正隻少幾天並無大礙,但如今已快十幾日了,雖然還沒鬨出大亂子,但還是得儘快安排。
鐘押錄起身說道:“唐知縣,今日來考的有11個人,去掉詞不達意、品德有失的,還剩下5人。”
“品德有失?你將那些人的文書和卷子拿上來,若是極為嚴重的,我們自是不能錄,若隻是一點小瑕疵,可是卷子好的,我們也不是不能考慮。”
趁著鐘押錄拿卷子的功夫,唐林粗略的看了下手中的五份卷子,看見王家郎君的也在裡麵,也對,看不起人不算品德有失。
這次鐘押錄將其餘六份都拿了過來,將那些詞不達意的略過,唐林在品德有失的那些裡看到一份極為不錯的,又看了後麵的文書,拒養生母?
“鐘押錄,這個禹書禹郎君是怎麼回事?上麵說生母,難不成還有養母?”
“正是如此,此事說來也怪不得他頭上。禹郎君小時體弱,生父生母便將他丟棄於河邊,那可是寒冬臘月,還是河邊,這是存心就沒想讓他活。幸好,禹家二郎路過那裡,將這孩子撿了去,正好他大哥一直沒孩子,這個孩子便被禹家大郎收養了,取名禹書。”
“等禹郎君大時,禹家便送他讀書,哪知正好是塊讀書的料子,十幾年後,禹郎君考中了秀才。”
“秀才?那他是已有功名之人,怎麼會來吏試?”唐林皺眉,怪不得,這卷子上的字跡、行文與旁人完全不同。
“是禹郎君的生父生母無意中見到了他,找上門去了!想要禹家將孩子還回來!”鐘押錄那時剛當上胥吏,見識過禹秀才當時的風光,哪知天意弄人。
“禹家人自然不肯,就連禹郎君也不願,之後那家人還在糾纏,禹郎君才講出當年他是有印象的,他記得生父生母是如何棄自己而去的。而後禹郎君的生父大鬨禹家,還鬨到了縣學,叫劉知縣知道了。”
“咳,劉知縣很是孝順,覺得禹郎君這樣實屬不孝,就奏請到長慶路提學司處,將禹郎君的秀才功名給革了。”
“……秀才功名怎麼可能這般輕易被革?《大寧民律》有言:凡棄親子者,待其年老,該子無需儘贍養之責。這不孝之論,根本不成立。”
鄭主簿本不想開口,但見唐知縣的態度不對,立馬說了。“是有這一條,下官也提過,隻是劉知縣一意孤行,改了些措辭,提學司便準了!”
“此事,本官會另行奏請提學司,恢複其功名,此事錯不在提學司,他們極大可能會同意。你下午派人去禹家一趟,先不必說功名的時,隻說是當禮房書司。”
對於憑自己主觀、喜好,斷人前程,這件事,唐林不打算隱瞞,至於劉知縣會因此事受到什麼處罰,也那是他應得的。
而提學司會不會恢複禹郎君功名?自是會的,提學司管理一路學政,定然要維護學子的利益,憑自己喜好隨意發作學子,這是大部分官員最為厭惡的,而且,此事錯不在禹郎君。
至於為何不直接跟禹郎君說,一是不知提學司何時下發文書,二是唐林怕禹郎君經此打擊,難以承受這樣長時間的等待。所以還是先接觸一下,若是其心態尚好,唐林才會向他慢慢透露。
隨後,一群人又將所有的考生看了一遍,縣衙的人員都已齊備。
至於古漁鎮的裡正,還是由毛郎君擔任,因為毛郎君的卷子寫的極好,文書上的評語也不錯,綜合起來 ,排在第二。
而那個王郎君排在第四,自然沒有錄用。就算王郎君是真的極好,排在第一,唐林也隻會讓他去其它鎮子,而不是當古漁鎮的裡正。當然,他還沒好到這份上。
像王家這樣憑借宗族將律法踩在腳下,唐林絕不會姑息,這股風氣必須得壓下去。
至於多招弓手這件事,唐林壓下不提,如今縣衙胥吏將近一百二十人,要是再招的話,胥吏真的太多了,碼頭的事還是去找外援為好。趁此機會還能摸一摸他們的底細,略人案可還沒了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