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監司帶著唐知府的囑托來到興土縣時, 還心有疑慮,覺得唐知府就因為一些小事,便讓人去調查知縣, 有些小題大做。
進了縣城後, 元監司也沒發覺有什麼不妥, 隻是人少了一點, 地麵、橋梁有些許破敗,隻能勉強供人通行。
但這也是常事,一些小縣城沒銀子修理,便會這樣。
因為唐知府的囑咐, 他並沒有先去縣衙查看,而是換了身衣服, 帶著幾個人,去了附近村子,結果這一去, 瞬間把他驚住了。
眼前的殘垣斷壁哪裡稱得上村子啊,但是耕地雖然沒有作物了,卻平平整整, 一看就是專門侍弄過的。
元監司找了半天, 才在一些破屋外發現百姓生活過的的痕跡,不過卻沒人影, 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等到天色漸晚時,才陸陸續續有百姓回來, 那些百姓神情麻木,見到有陌生人也不好奇,隻瞧了一眼,便走進一間間破屋中。
元監司手腳發麻, 府城有多繁華,這裡就有多破敗。還不等他做什麼,就有一些差役過來,他連忙帶著人躲在一處廢墟後麵。
隻見那些差役將百姓趕到外麵,然後領著一些人過來,讓百姓連同這些人一起動手修理房屋,嘴上罵罵咧咧。
“他娘的,你說,這府城的官員是不是閒得慌?一會兒來一趟,一會兒來一趟的。”一個年輕點的差役罵道。
“聽說是新來的知府搞的,真是,搞了這麼多,不還是被我們糊弄過去了。”
“那也煩,前一次咱們把縣城裡的屋子修了一下,現在又要修附近村子的,我看啊,這個新知府,就是成心跟我們過不去。”年輕的差役不滿道。
“這新知府再有本事又怎麼樣?我們的人守在官道上,人一來,我們就知道,這些人一來肯定先去縣衙,村子還說不準過不過來呢!”
說到這裡,突然看到有個人動作慢了點,這差役直接拿棍子打了上去,喊道:“還不快點,要怪就怪那個新來的知府,看我們乾什麼!”
元監司氣的兩眼發紅,他算是知道為什麼村子裡沒人了,怕都被叫去修屋子了。
他見那些差役並不算多,自己帶的人拿下這些人綽綽有餘,直接帶著人衝出去,將這些差役拿下。
隨後他壓著人,去了縣衙,查看縣衙文書,另派人清查興土縣的百姓,如此才花了這麼多時間。
而這時,興土縣知縣湯倫正好回來了,所以元監司一並給押了。
物證,是整個府衙的文書和湯宅裡的物件。
人證,是整個興土縣的百姓,他們的存在,他們的指控,就是最大的證據。
從一開始的九百戶,四千兩百口人,到如今的八百二十戶,兩千餘口人,少了整整一半的人啊!
唐林拿過元監司遞來的戶籍文書,又讓人拿出興土縣遞交的戶籍文書,兩兩比較,久久無言。
“明府,湯倫任職三年,餓死凍死的百姓有近千人,還有一些成為奴籍,另有百姓逃到彆地,成為流民。”
“在明府上任後,要清查人口,他察覺到事情不對,硬把一戶人分成兩戶,每戶下又添了莫須有的人,想要蒙混過去。”
“而耕地數目雖然不變,但大多成了大戶的,百姓手裡的渺渺無幾,這次地稅,是湯倫從大戶手裡勒索來的,比府衙定額多了一倍。”
“那些大戶肯給?”唐林問道。
“這些大戶平日裡被湯倫照拂許久,湯倫手上有不少他們強買強賣的罪證,所以,不得不給,就算要多了,也隻能忍著。”
“興土縣裡近幾年的文書,你可有搬回來?”
唐林早猜到湯倫有貪汙,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嚴重,竟然讓一個縣的百姓硬生生少了一半。
“明府,已經運到府衙裡了。”
“那就運到戶房,讓王司戶領著人一一查看興土縣近幾年的耕地買賣情況,將不合理的標注出來,詢問耕地原主當時的情況,給了多少銀子,這筆銀子到底有沒有用。”
“若是買方給了,原主沒收到,那這筆銀子就從府衙的賬中出,耕地還給原主。若是買方給了,原主也收到了,花用了,就問清具體數額,和當時情況,若是自願的便罷。”
“並非自願,價格合理的,就讓苦主將銀子還回去或是寫下欠條,歸還耕地。”
“並非自願,價格也不合理的,苦主也將銀子也花用了,便讓苦主將銀子還回去,耕地歸還。”
“銀子還不回去還要耕地的,就將等價的一部分耕地交給買主,剩下的歸還。”
“當初的賬已經查不清了,就從府衙的賬上拿出五千兩,受害的百姓每戶人家發五兩銀子。”
“這些銀子,本官會奏請朝廷,從湯家的家產裡麵貼補回來,讓王司戶不必上火。”唐林補充道。
一旁在記錄的胥吏鬆了口氣,將明府這一句話一字不落的記了下來,交給元監司。
唐林看著這一幕,默默想道:奏請歸奏請,但朝廷願不願意還是兩說。
又想到自己遇到過所有管錢的官員胥吏,一個個視財如命,一兩銀子恨不得掰成兩瓣用,什麼時候自己能遇到一個大方的戶房管事…
整理罪證,還有搜集百姓口供,唐林便將這些全部呈交給提點刑獄司,由提點刑獄司派人審理此案。
此事性質惡劣,提點刑獄司的人來的很快,審理完畢後,又將抄出來的東西記錄成冊,打算派人押送到上京府。
期間,王司戶一直看著唐林,給興土縣百姓的銀子已經準備好了,但是府衙的賬上少了不少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