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想起剛才臨走前魔王特彆叮囑他不要說出去,沉默一秒:“……美容藥劑。”
西蒙的腳步戛然而止:???
海曼舒了口氣,越編越順:“今晚有宴會,魔王陛下希望自己能看上去比平時更好看一點,我現在還要回去為陛下熬製提神藥劑。”
說完,還不忘一本正經地拜托副官保密:“西蒙大人,請您一定要假裝不知道這件事。至於原因……我想您懂的。”
西蒙當然懂。
就算冷漠如維隆卡,被當麵誇一句美麗時,她的冷漠都會稍稍消融。
他原本以為魔王陛下跟其他女性不一樣,現在看來……
是他想錯了。
隻要是女性,總會希望得到其他人對自己容貌上的讚美。
見副官信了,海曼徹底放下心來。
想到自己,再想到艾維斯,他隱秘地上下打量了副官幾眼,突然走上前,拍了拍西蒙的肩膀:“西蒙大人,好好乾。我相信您,也更支持您!”
西蒙:??????
“從我的角度來看,”海曼真摯地望進魔族副官黑色的眼睛裡,“您比艾維斯更強!”
西蒙:“……”
他現在倒是不用看敵人般的眼光注視光明精靈了。
改成看傻子的眼神。
***
切斯托克領的人們準備了整整一天,還是在有洞穴惡魔、半獸人等黑暗附屬種族打下手的情況下,才趕在天擦黑的時候,將宴會準備完畢。
沒辦法,這場宴會準備的麵積真的很大,不僅在城堡大廳裡,還有在城堡外的廣場上也要備好桌椅食物和火把。
也多虧了有一大堆苦力幫忙,不然單靠切斯托克領的人族還真的準備不下來。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但在城堡內外卻是亮如白晝。
大量的火把熊熊燃燒,長桌上也有蠟燭照明,桌上的各種美食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豐盛迷人。
烤鵝的表麵油光閃閃;乾酪散發著特彆的香味;野豬肉上均勻地撒了椒鹽,切成片,小山一樣堆在那兒,光是看著就能叫人垂涎三尺。更不要說那一盤盤的新鮮野果,烤魚,燉土豆和按桶論的烈酒。酒香從已經撬開的桶口飄出,就算是最討厭酒氣的人在這種異香飄來時都會忍不住吸上一大口。
廣場上的宴會已經開始了,反正魔王已經發了話,今晚隻為享樂,不用考慮其他。
實際上這句話剛傳出來的時候,坐在長桌邊吞口水的人們還不敢動,眼睜睜盯緊麵前的食物,試圖用最後的理智維持
搖搖欲墜的矜持。
結果在傳話的魔族離開後,老傑克第一個撕下一隻烤火雞的大腿,抓在手裡大快朵頤,根本不考慮自己年老體衰的牙齒能否經得起這番激烈的操勞。
有他帶頭,其他人也就不客氣了,紛紛抓起麵前的食物狼吞虎咽起來。
城堡外的喧囂聲已起,城堡內帕梅拉端起自己身前的酒杯,麵朝一眾站起來的下屬,隻說了一句話:“希望今後能有更多這樣的機會,大家能歡聚一堂。”
她說得很淡然,西蒙作為離她最近的下屬第一個反應:“您之所願,便為吾心所向。”
“您之所願,便為吾心所向。”
“您之所願,便為吾心所向!”
聲音一層層地傳遞出去,到最後,連城堡外的人們都能聽見,他們情不自禁停下自己的交談和說笑,紛紛用滿是油膩的手指抓起酒杯站起身,朝城堡的方向遙敬:
“您之所願!便為吾心所向!!!”
“魔王陛下萬歲!!!!!!”
“哄!”
“啪!”
五顏六色的閃亮花朵伴隨數道震耳欲聾的巨響突然在天空綻開,除了矮人和魔族,其他種族還從未見過如此大而璀璨的火焰。
這些由焰火組成的花朵轉瞬即逝,卻在開放的那一刹那將永恒的美麗映入這些人的眼中,烙印在這些人的心中。
就像魔族。
或許以後某一天,魔族依舊會像他們近百年前那般大開殺戒,到處屠殺,但至少在現在,這些人族、矮人、光明精靈、黑暗精靈等等,都已經見證過他們的輝煌,而且在此生都不會忘記。
外麵夜空接連綻放的煙花通過城堡的窗戶同樣讓帕梅拉看見。
她接著低頭抿酒的機會,朝西蒙側了側頭,低聲詢問:“誰安排的?不知道這東西很危險麼!外麵還有那麼多人族呢?!!!”
西蒙同樣壓低聲音,將酒杯舉到嘴邊遮住說話的嘴型:“您不用擔心,酥普發誓,這是他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改良,絕對安全。不安全,他自願把頭砍下來給您當球踢。”
帕梅拉嘴角一抽,狠狠喝了一大口:“不用了!我還要留著他的腦袋給我乾活!”
放都放了,她還能怎麼辦,隻能希望酥普說到做到,不會出任何事故。
帕梅拉不知道執著的矮人工匠到底準備了多少炮焰火,隻記得外麵天空上的各色煙花綻放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這邊已經喝了幾十杯酒了,窗外的夜空才逐漸重新黯淡下去。
她收回視線,看向大廳。
從這場宴會甫一開始,她就命人打開了城堡通往外麵廣場的大門,而且為了能室內室外兩場宴會的地點儘可能接近,城堡內舉辦宴會的大廳也選在了靠近外圍的地方。
現在從她這裡,透過三排敞開的大門,能一眼看見廣場上火把和蠟燭的光芒。
圍繞在周圍,大一點的是火把的焰苗。
穿插在來回走動的人影中的,更加朦朧些的是燭光。
為了準備這場宴會,幾乎整個切斯托克領都被發動了起來。
人族負責準備食物,矮人負責準備酒水,四個黑暗附屬種族負責布置會場,美杜莎和黑暗精靈進行裝飾,西蒙等人指揮。
忙碌了一整天,內外兩個會場才將將布置好,而現在,酒過三巡,一切又全都亂了起來。
人數還是太多了點,就算將廣場周邊的草地都算上,還是有些不夠。
室內更不用說,喝多了之後,一些魔族、美杜莎和黑暗精靈已經跑到外麵去撒歡了。
特彆是魔族。
帕梅拉端著酒杯,靠在自己的位置上熏熏然微笑。
這些魔族啊,原本聽說帕梅拉要舉辦歡迎宴會,一個個跟看怪物一樣瞪著她,仿佛她提出的不是宴會,而是一起脫光洗澡。
在魔族的字典中,宴會這個詞很少出現,如果不是一代魔王時期有過幾場大型宴會,甚至壓根不會出現在魔族們的腦子裡。
他們一個個嘴上說著“不要”“無聊”,結果現在呢?
玩得最嗨的就是他們,幾個性急的已經跑到空地上乾起架來,旁邊圍了一群魔族和喝高了膽子大了的人族在齊聲叫好。
不知不覺中,內外會場的人已經互相串起場來,原本分割兩地的宴會融為一體,真正成為一整場。
嫌城堡裡太悶太熱的家夥們就跑出去,露天狂歡,嫌外麵太冷的就跑進城堡裡,繼續吃吃喝喝。還有幾個人以為沒人注意,偷了一整隻小羊羔出去偷吃。
不僅帕梅拉看到了這一幕,西蒙也看了全程,他臉皮抽了抽,瞥了眼帕梅拉臉上的笑容,最終什麼都沒說。
忽然夜風從外麵吹進一段樂曲,帕梅拉跳起來,端著酒杯穿過人群,穿過三排敞開的巨門,遊走到城堡門口。
吊橋下的護城河映照著天上的月光,在夜風的吹拂下掀起道道漣漪,於是水麵上月色也就化為了一道道閃爍的銀色波紋,像一條銀線在帕梅拉下方來回穿梭。
離得近了,音樂聲更加清晰。
不僅有手風琴聲,還有笛聲、吉他聲、四小弦吉他聲以及人群的歌聲。
一大群人混在一起,站在草地上,圍繞著一團篝火跳起了舞。
他們中有人族,有矮人,也有黑暗精靈和美杜莎,甚至還有仰麵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魔族。
幾個人族少女嬉笑著從那名魔族身邊跑過,魔族一下警醒地坐起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有一群美杜莎圍了上去。
她們簇擁著他,美豔的臉孔在月光下閃閃發亮,頭上細蛇遊走,在黑夜和篝火的陰影中,有一種令人屏息的魔性之美。
音樂聲一變,從剛才的甜美歡快,變得妖豔鬼魅起來。
原來是正在奏樂的樂手從人族換成了黑暗精靈。
跳舞的舞者也從人族少年少女們,換成了美杜莎。
這些蛇女本就身姿柔軟,跳起來舞就更加婀娜多姿,手臂和腰肢如蛇般扭動,比起剛才單純的狂歡似的群舞,更多了幾份女性的誘惑。
被圍在中間的魔族顯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而圍觀的人族少女們在麵紅耳赤地觀望一陣後,最終還是抵不過旁邊人的誘哄和身體裡酒精的鼓動,一個個加入進去。
這些人族女子本就擅長舞蹈,美杜莎們也很配合地放緩了自己的節奏來引導她們,不一會兒,這支由人族和蛇女共同組成的舞蹈隊就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默契,變得越來越和諧同步,也變得越來越嫵媚多彩。
既然有人族少女加入舞者的隊伍裡,其他人也就不甘示弱起來。
原本被黑暗精靈們搶了樂器的人族不敢再從精靈手上搶回來,乾脆跑回自己家裡搬來新的樂器。現在他們跑了回來,組成一團,竟用音樂聲跟黑暗精靈們打起了拉鋸戰。
這些人族很多是貴族,本就擅長享樂,精通音樂,在最初的慌亂過後,互相配合得越來越好,也就重新壓過了黑暗精靈那獨樹一幟的鬼魅風格。
黑暗精靈們自然不願服輸,直接換了個更加殺氣騰騰的戰曲壓回去,這下連本來不感興趣的魔族們都站不住了,一個個摩拳擦掌,看樣子似乎準備直接衝進“舞池”裡乾一架。
帕梅拉嘴角一抽,剛準備喊個人或者自己親自過去製止一場流血事故,就見草地上剛開始亂起來的隊伍又重新歸於整齊,而原本互相對立的兩方樂團竟彙聚在了一起,形成一道新的、巨大的、宏偉的音樂洪流。
這道音樂洪流裡既有最開始的歡快,又有中途變調的妖異,同時有最後戰曲的雄渾,甚至還有一股縹緲聖潔的意味。
帕梅拉朝領導兩方樂團的核心人物看去,出乎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地看見海曼那頭鉑金色的長發。
光明精靈拿著一隻錫口笛站在獨立於兩方人馬之外的一個位置,垂眸吹奏,他的笛聲像一根有魔力的銀針,將原本格格不入的兩首曲子縫合在了一起,甚至最後成為最終領導者,統領兩方樂聲。
月光從精靈頭頂灑落。
原本還被帕梅拉認為是絕景的月色在海曼自身的柔光對照下,突然黯然失色。
正在認真吹奏的光明精靈若有所感,抬起眼朝這邊看來。
他那雙湖藍色的眼睛在黑夜裡,和帕梅拉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不僅沒有泯滅於周圍的眾人,反而顯得格外明亮突出。
帕梅拉一怔,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帕梅拉大人。”西蒙的聲音從帕梅拉身後傳來。
帕梅拉沒有回頭,繼續依靠著城門,衝精靈舉了舉杯,感慨:“西蒙,我忽然想到,在七百年前,像今晚這樣的情景是不是很常見?”
那個時候,光明與黑暗未分家,所有種族都在一起,關係友好。
像麵前這樣眾多種族齊聚在一起縱情歡宴的場景,對七百多年前的人來說恐怕已是習以為常。
而在七百年後,帕梅拉見到這一幕,卻心弦陡動,不知為何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