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西蒙敘述得無聊,但話裡的內容還真不少。
他詳細形容了位於黑暗界西側的祭壇群,重點提到祭壇群中央的水池。
“水池呈圓形,不似天然形成,和魔王池的形狀、大小全都一樣,裡麵同樣有水,還有一層冰晶一樣的礦石。”西蒙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小塊用黑布包裹的石頭。
一打開,車廂裡頓時就被照亮,仿佛升起了一輪小太陽。
帕梅拉這才明白西蒙為什麼要用黑布包裹起來,還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剛才光是解開就廢了一會兒時間。
西蒙也很無奈:“其實在池子裡時並沒有亮光,看上去就像一層薄冰。但一脫離池水,亮度就會陡然增強。這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魔石。”
帕梅拉從他手中接過那一小塊堅硬寒冷的石頭,握在掌心,頓時手指縫隙都被照得發紅。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其實發光的就是石塊中心的一小點,把那一點遮住,邊緣部分正如西蒙所說,看上去就是普通的、透明的冰塊,隻是不會融化。
真奇怪。
摸上去這麼冰冷,放出的卻是金色的光芒。
不得不說,還挺好看的。
帕梅拉把玩著這塊石頭,腦子在“祭壇群”“魔王池”“儀式”幾個詞上打轉。
事已至此,對於她來到這個世界不是巧合這件事,帕梅拉已經不怎麼驚訝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幾百年前黑魔法師古爾特等人舉行了什麼儀式,那個儀式又跟帕梅拉會來到這個世界有什麼關係。
看來自己還是得去黑暗界西側走一趟。
帕梅拉默默想到。詢問西蒙:“除了祭壇群和酷似魔王池的水池,還有其他什麼發現嗎?比如這石頭是不是魔石,祭壇群是用來做什麼的。”
西蒙搖頭:“石頭已經檢查過了,和魔王石不同,這種石頭裡沒有蘊含任何一絲魔力,頂多能用做照明。至於祭壇群,其實大半已經損毀,隻是一片廢墟,上麵的魔文已經全都被磨損了,根本無法辨認。另外我離開的時候,已經安排了人駐守在那裡。”
不不出意外。
帕梅拉歎了口氣。
西蒙卻誤會了她這個反應,緊張起來:“……是我有什麼疏漏或者做得不對的地方嗎?”
“什麼?哦,沒有。”帕梅拉心不在焉,“你做得很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對麵沒了動靜。
一抬眼,發現西蒙正眼巴巴地瞅著她。
帕梅拉撐不住笑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西蒙深吸一口氣:“……這些天,我在黑暗界想了許久。有關……之前我跟您說的那些話。”
帕梅拉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下去:“嗯。然後呢。”
西蒙黑色的瞳孔裡烏雲翻滾:“那些都是真的,我一開始的確考慮過殺死您的可能。”
帕梅拉沒吭聲。
“但是我之所以把這些都告訴您,正是因為我不想再對您有任何欺瞞。儘管我知道,說了這些之後,您會惱火會生氣,會懲罰我,我仍然認為我必須要告訴您。對此,我並不後悔。”
“行了,西蒙。”帕梅拉不想再聽下去,打斷他,“我知道你的忠心了。這麼些天,我也冷靜了下來,你不想回黑暗界暫時就不回去吧。最近切斯托克領正在快速發展,需要人手的地方還有很多。”
西蒙:“……”
他、他本來打算說完不後悔,就說自己隻後悔親手把魔王陛下推出去這件事的。
結果魔王陛下來了一句“現在缺人手你想留就留吧”,他還怎麼繼續說!
西蒙耳朵都憋得微微有點發紅了,卡了半天殼才低低應了一聲。
帕梅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都恩準他留下來了,他還在糾結什麼。
腦子轉了一圈,帕梅拉回憶了一遍自己和西蒙在切斯托克領相處的點滴,自覺終於找到了答案。
她放柔了聲音,安慰毛發黯淡到失去光澤的狗狗:“不要怕,我沒那麼小心眼,不會安排你去主持肥料工作的。”
西蒙:???
西蒙:“……您還考慮過?!!!”
他的臉上的表情,足以稱得上天崩地裂。
帕梅拉哎呀一聲:“都說了很缺人手嘛。再說了,不是說了不會讓你去的麼。”
可惜這句話並沒有安慰到大受打擊的黑發魔族。
西蒙整個魔都恍惚了,在接下來的旅途中全程不發一言。
他不說話,帕梅拉正好樂得清靜,可以在腦子裡把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整理清楚。
等馬車進入了切斯托克領,帕梅拉也對接下來自己要做什麼心裡有了數。
回到城堡的第一件事,她就給人族國王威廉寫了一封信,並且立刻叫桑明準備最快最可靠的信使給威廉國王送過去。
桑明來見帕梅拉時挺高興的:“陛下您終於回來啦!剛才我還看到了西蒙大人,西蒙大人不是回黑暗界了嗎?”
“嗯,黑暗界的事情他處理完畢,就回來了。”帕梅拉隨口回答,發現桑明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你得罪西蒙了?”
桑明:“……”
桑明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沒有!我怎麼敢得罪西蒙大人呢嗬嗬。”
帕梅拉也不戳穿他,隻是在將信遞給桑明時好心提醒了一句:“這幾天西蒙心情不好,你少惹他。”
桑明:“…………”
帕梅拉看看桑明的表情,確定這家夥的確得罪西蒙了。
果不其然,她第二天就從薩拉那裡得知昨天西蒙抓住剛派出信使的桑明打了一架,把後者的臉都給打腫了。
薩拉心有餘悸:“好嚇人呢。西蒙大人直接把桑明大人的臉按進土裡,直接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坑!陛下您現在去中庭還能看見那個有五官痕跡的人臉坑。我當時正好從旁邊路過,看見桑明大人滿臉都是血,他不會死了吧?”
帕梅拉噗地一聲笑出聲:“沒事,魔族生命力都挺頑強。信使沒事吧?”
薩拉:“……沒事。西蒙大人專門等信使離開才動的手。”
帕梅拉點點頭:“那就好。”
“不過西蒙大人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呢。”薩拉說起當初她在選拔時對西蒙的印象,“那個時候西蒙大人坐在上麵沒有表情也不說話,看得人心驚膽戰的。對了,後麵桑明大人也說……”
說到這裡,她突然沒了聲,一直有節奏梳理帕梅拉頭發的木梳也停了下來。
帕梅拉微微側頭:“說了什麼?”
“呃,說是西蒙大人,很不願意我們這些女仆搶走了他的工作。”
薩拉低頭看向自己手裡的木梳齒,白淨的小臉上滿是糾結。
帕梅拉:“……咳。桑明開玩笑的。”
是不是玩笑,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不過你這樣說,我倒是知道西蒙會揍桑明的原因了。揍得不冤啊。”
桑明完全是自己在找揍。
這麼想的魔王陛下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心已經歪了——
說到底,桑明隻是不小心說出了實話。
他又做錯了什麼呢。
桑明捂著臉去找海曼拿治療藥水的時候就是這麼哭訴的。
正在熬煮新藥劑的光明精靈聽他說完,頭都不抬:“西蒙回來了?”
桑明等了半天,發現海曼根本不理睬自己隻關心西蒙的去向,隻能翻了個白眼,自己主動在放慢瓶瓶罐罐的桌子上翻找起來。
反正海曼醉心於研究各種各樣不同藥效,不同口味,甚至不同氣味的藥水。
仔細找找,總能在這裡發現驚喜。
桑明之所以能和海曼熟絡起來也是這個原因。
作為一個財迷,桑明不能忍受魔王麾下有這麼大一個藥劑師什麼錢也不賺,隻在那裡不斷消耗原材料——要知道原材料也要錢的!而錢全從他這個財務大臣手裡過——便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主動找上海曼,要求做對方的代理商替對方賣藥。
海曼本來不甚熱絡,結果一聽桑明說賣了藥就有錢去買更多更稀有的藥劑原料,這才上了心。
從此兩人狼狽為奸,不對,是一拍即合,一個繼續隨心所欲地做藥,一個負責天花亂墜地賣出去。
以前在光明精靈族地的時候,海曼還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曆。
光明精靈大多性格淡漠,說好聽點就是與世無爭超凡脫俗,說不好聽點就是封閉自我清高孤傲,很少允許族人跟外族交易。
海曼以前做的那些藥劑全都一罐罐一瓶瓶地堆在家裡耗用不掉,最後他逃走之後,聽說前任精靈女王也就是他的母親下令將那些藥劑全都焚毀。
海曼隻遺憾其中幾瓶無法原樣複製的特殊品種,還從沒想過那意味著什麼。
沒想到他把這件事跟桑明說了之後,這個魔族就坐在他麵前猛拍大腿哭天嚎地:“那麼多錢!那麼多錢!!!就全部被焚毀了!!!!還好你來魔王大人手下了,不然你繼續留在你家鄉,還真是浪費。”
海曼頷首:“你說的有道理。下一批誌願者什麼時候來?”
這就是海曼願意跟桑明合作的另一個原因了。
把海曼做的那些囤貨賣出去之後,桑明建議海曼取出其中的一小部分作為獎金,獎勵自願過來幫他試藥的人。
海曼當時正苦惱沒有試驗體,便抱著試試也沒什麼損失的想法答應了。
想不到結果出乎意料的好。
一下就來了十幾個人找上門。當中大部分是人族,還有兩個矮人和一個美杜莎。
這些人中,基本全都是為了賞金來的,隻有美杜莎……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
海曼瞅了眼還在埋頭翻找的魔族,隨手從自己手邊抽了一支帶塞的木管扔過去:“用這個。新品種。”
“你又拿我試藥。”桑明接住,嘀嘀咕咕,“用我試藥還不給我錢。一塊金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