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甚歡裡不僅包括互相欣賞,還有對雙方今後統一戰線的認同。
威廉甚至暗示帕梅拉她在和談會議上可以隨便提要求,他代表人族一定會力挺她到底。
帕梅拉便投桃以李地表示,無論威廉什麼時候拿創世神堂開刀,她都很樂意提供幫助以及武力支援。
人皇和魔王對對方的識趣都很滿意,望著彼此,臉上的笑容都真誠了不少。
聊到尾聲的時候,又來了一個白胡子白頭發的老頭子,舉著法杖穿著長袍,滿臉的皺紋看上去很老,精神卻很矍鑠,眼睛也很清亮。
威廉向帕梅拉介紹:“這位是皇家大法師,也是我的老師,奧斯曼·古爾特魔法師。奧斯曼老師是人族魔法師中的第一人,也是魔法師協會的會長。”
帕梅拉直接忽略了對方的一連串頭銜,注意力全在那個姓氏上:“古爾特?請問閣下知道黑魔法師古爾特嗎?”
剛才還笑眯眯的白胡子老頭表情一變,睜大眼睛,胡子抖動:“您……您……您從哪知道這位大人的名字的?”
帕梅拉將舊鴉城裡發現的日記本簡單介紹了一下,包括日記本發現的地點和方式。
奧斯曼·古爾特長吐一口氣:“我的先祖是古爾特大師的學生。原本是個孤兒,為了紀念老師,便將‘古爾特’作為自己的姓氏。”
帕梅拉這才想起來古爾特的日記中的確提到了他有個學生。
呃,並且古爾特說了好幾遍,那個學生是塊朽木,是坨爛泥,連他古爾特都不能化腐朽為神奇。
看看奧斯曼·古爾特眼中的向往和驕傲,帕梅拉便將這點不重要的細節抹去,微笑點頭肯定:“原來是這樣。如果古爾特大師知道,一定會為閣下今日的成就感到驕傲。”
才怪。
那個自大狂一定隻會自得自己的高明,因為當今的皇家大法師是他的學生的子孫。
奧斯曼·古爾特完全不知道那位大師的脾性,他樂嗬嗬地接受了魔王的這句稱讚:“古爾特大師才是真的厲害,和他一比老朽的魔法才能就如螢火比之星星,野花比之玫瑰,小溪比之大海。”
帕梅拉的腦子迅速轉了一圈:“讀了古爾特大師的日記後,我真是對他的生平故事充滿了興趣。不知您手中是否有記錄大師詳細事跡的史書呢?”
奧斯曼·古爾特的臉上不見異樣:“在皇家藏書室中有一本很古老的王國魔法史,上麵就有記載。不過我得先向陛下解釋一句,因為古爾特大師生活在距今六百年前,他的生平事跡經過一代代人的口口相傳,有些已經被誇大過多,隻能當做故事並不能信。”
帕梅拉心中一跳:“哦?比如說?”
奧斯曼·古爾特卻在這時候賣起了關子,衝帕梅拉眨眼故作神秘:“您看了就能知道。”
眼見六百年前的真相近在咫尺,帕梅拉完全沒心情再去和奧斯曼或者威廉聊下去,反正該聊得也聊得差不多了,更多的就需要他們在和談上隨機應變。
看出帕梅拉的迫不及待,威廉叫來侍從長,讓他帶這批貴客去客房休息,再“等魔王陛下安頓好,你再去藏書室中取一本叫《王國魔法史》的古書交給魔王陛下”。
帕梅拉一聽:“不用了。我到時候親自去藏書館就是,威廉陛下您不介意吧?”
威廉一笑:“當然不。隻要您願意,隨時都能到這王宮裡的任意一個地方。”
***
皇家藏書室位於一幢獨立的塔樓中,據侍從長介紹裡麵有上萬本藏書,藏書室下方刻有魔法陣,以保護這些曆經幾百年歲月之久的古老書籍。
因為藏書太多,又經過幾百年時間的積累,編排混亂,所以找起特定的某一本還有點麻煩。
侍從長向帕梅拉道歉了好幾遍,然後才帶著藏書室管理員一起埋頭在高高的書架間。
帕梅拉和西蒙隻能在外麵無所事事地等待——因為需要燭光,所以室被隔離在真正藏書房間之外。
已經用上無火光源的帕梅拉,此時再看見人族皇宮中的蜜蠟,不自覺地就有種優越感。
她見藏書室和室之間通道門緊閉,就扭頭小聲對西蒙道:“光是從照明條件說,我就有信心切斯托克領的人們不會往外跑。”
西蒙已經得知了魔王陛下在鴉城曆險的全部過程,此時聽見陛下這樣充滿小驕傲的語氣,眼中不自覺浮現出笑意:“那是當然的了。因為有您。”
帕梅拉衝他翻了個白眼,話鋒一轉:“其實這種差距並不會維持太久。威廉已經接手了鴉城,等他命人挖開通往舊鴉城的通道,發現古爾特家地下室的那四幅壁畫,就能掌握魔石能源和光盒製作技術。”
西蒙一臉嚴肅:“那又如何。到那時,切斯托克領早已在您的帶領下走在人族之前,他們還在學習掌握,我們已經能應用甚至向更高層次研究。您的成就,人族國王有生之年都不可能追上。”
帕梅拉:“……我覺得我聽煩你這種馬屁。換個誇讚我的方式說來聽聽。”
西蒙一懵,雙眼裡寫滿問號,一臉“我今天的彩虹屁方式明明跟昨天不同”。
然而在魔王陛下戲謔又堅持的眼神下,他不得不屈服。
苦思冥想了半天,西蒙抿抿嘴,低頭靠到帕梅拉耳邊迅速又小聲地說了一句:“一想到陛下您所達成的成就,我就欲火焚身,想要將自己獻給您。”
帕梅拉:???
她瞬間沒了表情,一巴掌拍在西蒙臉上把他推遠:“算了,你還是回到原來的馬屁模式吧。”
西蒙:“……”
他突然發覺,自己向戴安娜這個美杜莎首領請教勾人的方法,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
可他真想不到在切斯托克領中,除了美杜莎,還有哪個種族比較擅長這方麵的事啊。
再說自從上次他不小心將陛下的人類模樣當成間諜後,陛下不要說回複他的告白了,連平日裡的身體接觸都沒了,更不要說抱抱親親!
西蒙總覺得自己再不努力一下,帕梅拉陛下就真的要被某個虎視眈眈的黑暗精靈搶走了!
一想到那種可能,向來冷靜沉著的副官大人就感到呼吸困難,眼前發黑。
他看了看魔王陛下冰冷的臉孔,咬咬牙,硬是頂著壓力再次湊過去:“陛下。”
帕梅拉看也不看他,從鼻子裡應了一聲。
西蒙再接再厲:“陛下,我說的都是心裡話。您、您真的不需要暖床的男……”
“魔王陛下!找到了!”
還沒說完,左側的木門突然被推開,灰頭土臉的侍從長和藏書室管理員兩人一人抱了一大本厚書走了出來。
西蒙不得不閉上嘴,咽下後麵的話退了回去。
失望的他卻不知道,多虧了這兩個沒眼色人族,不然他又要挨他家魔王陛下一巴掌了。
帕梅拉嘴角都在輕微抽搐,估計自己這輩子都等不到西蒙的浪漫情話了。
她真的好怕。
怕按照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西蒙會把自己脫光躺在她床上,然後在她上床睡覺時掀開被子邪魅一笑:“陛下,您還滿意您所看見的嗎。”
一想到那個情景,帕梅拉就感到呼吸困難,眼前發黑。
還好。
還好這兩個人族衝出來,打斷了西蒙的話。
要是聽他說完,帕梅拉估摸自己不單單是上手了——她很可能會一腳把這家夥給踢出門!
《王國魔法史》出乎意料地厚實,被分為上下兩冊,但每一冊都有半米來高,看上去觸目驚心。放在桌子上時,都把桌板砸得兩聲悶響,四條桌腿顫抖了一下。
帕梅拉的注意力立刻從西蒙轉到這兩本厚書上。
看出她的錯愕,侍從長擦擦額頭的汗珠陪笑:“畢竟是記載近千年的魔法史,其實這還是隻是其中的兩冊。還有其他好幾本,我們就沒搬了。”
他掀開封麵,先是在目錄上找了許久,最後又在藏書室管理員的幫助下往後翻。
為了防止書籍散架,一個人往後翻的同時,另一個人要托住他翻過的書頁。
最後又花了十幾分鐘,才終於翻到了黑魔法師古爾特的條目,上麵的字體還小得驚人,密密麻麻,像蟻群一樣擠在枯黃的書頁上。
黯淡的燭火下,又是這麼小的字體,簡直在考驗人的眼力。
西蒙便搶在帕梅拉之前站到桌邊:“陛下,請讓我讀給您聽吧。”
愛護視力,人人有責。
帕梅拉瞅了他一眼——滿臉的期待——同意了。
不得不說,在西蒙不抽瘋說怪話的時候,他本身的音色還是相當動聽的。
至少帕梅拉聽著聽著,就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自動轉化成聽書頻道來享受。
因為閉上了眼,她並沒有發現西蒙一麵讀,一麵時不時抬頭用冰冷的眼神掃視旁邊兩個礙事的大活人。
侍從長和管理員一開始還怕他們一個不小心,讓燭火燒了書,硬是頂著壓力站在原地。
但沒過多久,就被這個黑發魔族冰刀似的眼神刮得受不了,一個兩個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室中隻剩下魔王和西蒙,還有三盞燭台。
西蒙滿意了,朗讀聲越發輕柔:
“魔法曆385年,基於三界傳送陣原理,黑魔法師古爾特發明了異次元召喚魔法。並在六個月後,成功定位到外層空間。”
“魔法曆386年,經過半年籌備,黑魔法師古爾特以及其他一乾人等在黑暗界西側成功搭建異次元召喚魔法祭壇。”
“魔法曆387年,異次元召喚魔法第一次嘗試成功。黑魔法師古爾特成功召喚出……”
讀到這裡,西蒙一直流暢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引得帕梅拉睜眼看過去。
他抬眼和她對視一眼,才繼續讀了下去:
“成功召喚出神明。自此,神戰開啟。”
“魔法曆390年,神戰結束。神明離開,黑魔法師古爾特身亡。臨終前,他在……黑暗界東側搭建了他此生最後一處異次元召喚魔法祭壇,由剩餘魔族負責看守。”
至此,黑魔法師古爾特三十年的人生徹底結束。
帕梅拉沒想到寫日記的那個自大狂居然真的是天才。
二十五歲,就能創造出異次元召喚魔法。
二十七歲,竟然召喚出了神明。
雖然,神戰……
這個名字一聽就充滿了不祥。
至此拚圖已經差不多補齊了,黑暗界東側的異次元召喚魔法祭壇應該就是魔王池。剩餘魔族,意味著神戰中死了魔族,而且還不少。
至於東側的魔法祭壇為什麼會召喚出魔王,召喚出魔王又要做什麼,這本魔法史中並沒有提到。
古爾特的日記中也沒有提及,他甚至都沒提到他後麵又建了一座召喚祭壇的事。仿佛在他召喚出神明之後,就再也無心去記載自己的人生。
帕梅拉捂住嘴思考,恨不得在此時立刻回到黑暗界,前往西側的第一座祭壇遺址。
西蒙說那個池子裡有水,也有特彆的石頭。
魔王池中也有水,也有石頭。
那她站在西側的召喚池中,會發生什麼呢。她能回去嗎。
燭火映在魔王的雙瞳之中跳動,讓她的目光閃爍不定。
西蒙看著這樣的魔王,不知為何心中稍有不安。
他又看了眼書上最後一行小字,手指從“黑暗界東側”這幾個字上一劃而過。
“陛下。”西蒙抬頭,低聲喊道,“您在想什麼?”
帕梅拉驚醒,放下手:“沒什麼。隻是想到這次和談結束,我一定要去黑暗界西側看看。”
西蒙盯著她,神情晦澀:“隻是看看嗎?”
帕梅拉驚訝於他的敏銳。
又想到自己剛才的打算,突然心虛,轉開視線:“當然。畢竟那可是召喚出神明的地方,我真的挺好奇的。”
“……那就好。”西蒙沉默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我還以為,陛下在想怎麼離開。畢竟一西一東,一前一後,又是由同一人建立,這兩處召喚祭壇必定有聯係。”
帕梅拉看著他嘴角的弧度,莫名更加內疚了,喃喃著,似乎是在對他保證又像是在勸說自己:“不會的。這裡這麼好,我為什麼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