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要嫁女,覺得晦氣?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咦……
等等。
他之前收拾公文、文書的時候,是不是瞄到了聶、雲婚書上的姓名?
他一拍腦袋,反身回屋,從早已備好的公文裡翻出幾張文書。
“聶雲的婚書,聶雲的婚書……找著了。呃?!”
徐戶正倏然瞪大了眼。
他雖然是戶正,也知道聶雲聯姻的事,卻沒注意聶家要娶誰。他和其他人一樣,雖然惋惜雲二小姐的癡愚,卻仍下意識覺得,她不可能嫁去聶家。
聶家這一輩的嫡係公子,隻有聶二公子一個人。這位公子溫潤清俊、天賦出眾,想來是要娶雲家的大小姐或者三小姐。
可,可現在看這婚書……
這婚書上寫的,怎麼是雲家二小姐?!
徐戶正猛地抬頭,伸著脖子看門外,卻哪裡還看得見雲二小姐的背影?
那……那雲二小姐癡愚乍醒,又知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她知道,卻仍是那麼笑吟吟的、鎮定從容的……
她究竟要乾什麼啊?
徐戶正愣了好半天,突然重重望椅子上一坐,“嘿”了一聲。
“我就是個小官員。大家族的齷齪,跟我有什麼關係?”他自言自語,有些幸災樂禍,“很好很好。誰讓他們這麼對待宋大家唯一的女兒?”
嘿嘿,嘿嘿。
不如,他乾脆也幫雲二小姐一把?
也算是……彌補一下此前袖手旁觀的愧疚。
……
雲乘月戴好冪籬,回到熱鬨的街上。
和徐戶正想的不同,她的確打算處理一下雲二小姐的前塵舊事,卻並不對聶、雲兩家的聯姻懷抱惡意。
雲家人也好,聶家那位前未婚夫也好,對她來說都隻是一個個陌生的符號。
——[你打算做什麼?]
無獨有偶,薛無晦也很關心她的想法似的。他飄渺陰森的聲音再次降臨,繚繞在她耳邊。
“我?”雲乘月考慮著,“我本來想,要先辦妥身份戶籍,再去雲家拿回母親遺物,並查清是誰害我。辦完之後,我就離開雲家,去彆的地方,想辦法開始正式修煉。”
——[如此而已?]
“嗯,如此而已。”
她的語調悠然平和。
“不過,現在我的想法不太一樣了。我想更多了解雲二小姐的事。”
雲乘月考慮著,征詢他的意見:“你覺得我在雲家多住一段時間,會不會有所幫助?”
——[隨你。但雲乘月,你要做的事必定會狠狠傷及雲家的利益,你還想跟他們多住一段時間?]
鬼氣繚繞的聲音,仿佛多了一點盎然興味。
——[就你這氣死人的性格,不怕半夜被人報複?]
“這不是有你在嗎。”雲乘月嚴肅地回答,“要是有人報複我,我就關門,放你。”
——[……]
果然是氣死人的性格。
“而且,”雲乘月繼續說,很理所當然,“我要做的事,就是要做。他們如果不高興,就讓他們不高興去。”
他沉默半晌。
——[很好,我挑選的契約之人,就是要有這般唯我獨尊的氣勢。]
他很讚賞似地,發出一聲笑:[既然如此,我可以額外給你提個醒。]
雲乘月好奇地問:“什麼提醒?”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旁人見了你,反應都這麼大?]
“嗯,為什麼?”她從善如流。
——[你認為,美是什麼?]
雲乘月一愣:“你要跟我討論哲學問題嗎?”
——[……何謂哲學?]
“……我也忘了。算了,這個不重要。”雲乘月說,想了想他的提問,“美……每個人心中的美,都是不大一樣的吧。”
——[對,也不對。萬物有靈,向死求生。因此,世間至美之物是生命。生機越濃鬱,就會越吸引他人的目光。]
生命?
雲乘月思考片刻,覺得的確如此。
無論什麼時候,美麗就是健康。柔亮有光澤的頭發、飽滿潤澤的肌膚、健康有力的身體線條……所有這些標準,本質都是對“健康的生命”的具現化。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事。
她的書文,就是一個“生”字。據說還是天地間一縷精純生機。
這枚書文就在她的眉心識海中,蜷縮溫養,散發靈光。靈光流轉,融入她的血肉,時時刻刻都溫養著她的軀體。
雲乘月恍然:“你是說,是這枚……”
——[正是。生機浸潤之下,你原本的美……咳,原本的模樣瞧在彆人眼裡,會微妙地契合他們心中對美的最高幻想。]
縹緲的聲音突兀地頓了一下,仿佛是咳嗽。但靈魂哪來的咳嗽?
雲乘月懷疑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很美?”
——[並非。]
他回答得非常快。
雲乘月繼續懷疑:“真的嗎?”
——[……君無戲言。]
哦。
好吧。
雲乘月點頭,複述了一遍他的觀點:“就是說你不覺得我好看。彆人會這麼想,都是生機的緣故。”
——[……隨你怎麼想。]
她停下腳步,偏頭感覺了一下。
奇怪了……
怎麼總覺得,他好像轉過身去,悄悄摁了摁眉心?
在雲乘月胸前,那枚翠綠欲滴的吊墜,隱隱閃過一抹水波般的光芒。
一閃而逝的光芒裡,披發的帝王放下手,無聲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