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雙錦滿意地一點頭。
然後又僵住了。
“咳……”
她抿了一口果汁,試圖若無其事:“那,既然雲姑娘發過誓了,我就告訴你我的事。”
“就像你看到的,我……我其實並不是溫柔優雅大方的人。還有容貌、身材這些,也是我自己用心控製的結果。”
季雙錦歎了口氣,低頭捏了自己的腰,有點緊張地喃喃:“最近我是不是胖了?”
“沒有吧。”雲乘月看看她纖細的腰身,感覺自己腦袋上冒出了很多個問號。
季雙錦卻很篤定:“胖了一些,唉,我要減肥了。”
雲乘月不解道:“你哪裡胖了?再瘦就不大健康了。而且你已經很漂亮了,家世也好,修為也好,你對自己是不是太嚴苛啦?”
季雙錦不好意思地搖頭:“我哪有那麼好啊。你看到的都是我努力後的結果。而且……雖然雲姑娘遮掩了容貌,我還是看得出來,雲姑娘才是真正天生麗質,所以之前我忍不住多看了你,你不要介意。”
雲乘月繼續不解:“你多看我,我又不損失什麼,我為什麼要介意?”
季雙錦輕輕“噢”了一聲,睜大眼:“雲姑娘,你人真好。”
雲乘月:“……啊?”
季雙錦說:“你是第一個說我本來就很好的人,也不會計較我的失禮。”
雲乘月感覺自己腦袋上的問號都快將這座房間堆滿了。她困惑道:“你的確很好啊?而且你沒有失禮。你以前到底活在怎樣的環境裡?”
季雙錦對她一笑,顯然並沒有相信她的話,卻還是開心道:“謝謝你安慰我。”
是實話實說啊――這句話說出來她大約也不會信,所以雲乘月默默咽下了。可現在,她是真的對季雙錦好奇起來。
她問:“季姑娘,你到底為什麼要努力掩飾自己?”
季雙錦笑笑,輕聲說:“因為我想變得更好。”
“白天的時候,你聽他們說我是季家出身,是麼?可其實我是季家的庶女……不,連庶女都不大稱得上。我的母親是父親的外室,生我的時候就去世了,我被記在姨娘名下養大。”
“其實季家對我挺好的,會讓我讀書習字,也會讓我修煉。季家女兒多,都是要聯姻的,我知道自己也會被嫁出去,可能是個和我差不多出身的仙門世家子,或者有出息的寒門修士。”
她撐著臉,戳了戳彈潤的糯米丸子,流露出一點想吃的欲望,卻還是克製住了沒吃。
戳了幾下,她笑起來,這回笑容溫柔了許多:“可我不自量力,喜歡上樂熹了。他是樂家的嫡子,雖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支,可也比我好了太多。和他的聯姻,原本是輪不上我的。”
“所以,我讓自己努力變成他喜歡的樣子。他喜歡端莊懂事的姑娘,喜歡溫柔優雅的姑娘,喜歡藍色、青色這樣清冷的淺色,我就努力去做,最後……他就選我了。為了這個,他還和家裡鬨過,我會一直記他這個情。”
雲乘月:“啊這……”
她不禁想起樂熹和陸瑩在一起時曖昧的場麵。
望著季雙錦溫柔而充滿憧憬的眼神,她突然感覺自己手裡捧著一個糖衣蘋果,很漂亮也很甜,如果不小心輕放,馬上就要把蘋果摔碎了。
她沒發現,自己是頭一次對薛無晦以外的人小心翼翼,居然根本想不起來麻煩,努力調動了全部腦筋,思考應該怎麼措辭……而對方和她認識甚至不到一個時辰。
她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可是,那位樂熹公子好像……嗯,有點太多情了,會不會容易移情彆戀?”
陸瑩!陸瑩!你想起來陸瑩啊!雲乘月在心中和季雙錦呐喊,卻沒辦法對著她說出這句話。
誰知道,季雙錦卻一下笑了。
“我知道啊。”她坦然地說,“他又對那個陸瑩感興趣了。我瞧著,他還挺喜歡雲姑娘你的……對不住,樂熹他就是這麼個風流多情的性格。他喜歡所有好看的事物,尤其是好看的姑娘,但他本性不壞,也不會勉強彆人。雲姑娘你如果不喜歡他,不理就行。”
雲乘月聽愣了。
“你……不介意嗎?”她問。
季雙錦的笑容淡了些,歎口氣,眼神有些落寞,卻還是溫柔的。
“哪裡能不介意?可本來就是我配不上他。這姻緣是我強求來的,實在不能再對他做要求。”她說,“何況她雖然處處多情,卻總還是在我身邊。我已經滿足了。”
雲乘月莫名有點生氣,脫口道:“我覺得你也值得更好的。”
季雙錦詫異道:“我?”
“你看,”雲乘月伸出手指,一樣樣數,“第一,如果你這次能考上明光書院,今後就有大好前途。我們是修士,如果夠強,誰管你什麼出身?如果你考上了,他落榜了,那就是他配不上你。”
“第二,你明明很好看,至少也是跟樂熹差不多的水平,甚至我覺得他在男人裡算不上特彆好看,可你一定是女孩兒裡特彆好看的。”
“第三……”
她想了想,嚴肅道:“你看了很多說書玉簡,有自己真心熱愛的事物,他有麼?我瞧他沒什麼定性,多半沒有,所以在愛好上他也配不上你。”
季雙錦本來都挺愣了,到這裡噗嗤一笑。
“雲姑娘,你怎麼歪理比我還多。”
她越笑越厲害,不停揉肚子,等她直起腰來,卻是眼眶微紅。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
她抿唇一笑:“我也還是喜歡他!他比我厲害多了,不可能我考上了他卻沒有,我隻怕結果相反,我就真的再也配不上他了……”
她怔怔神傷。
雲乘月看看說書玉簡,再看看季雙錦。她一時想,怎麼說書玉簡裡不同類型的完美角色看了那麼多,季姑娘還是會為身邊一個缺點大大的男人著迷?一時又想,唉,傻姑娘,要是能一巴掌拍醒就好了,事情就簡單多了。
“季姑娘……”
雲乘月還從沒對誰這樣苦口婆心過,還想再勸。
季雙錦卻倏然握住她的手,說:“雲姑娘,謝謝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們能不能換個通訊方式?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可以麼?不需要很近,偶爾聯係一下就好,我們也可以交流各類說書玉簡……”
她一句請求總是要伴隨很多的讓步和猶豫。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讓一個好姑娘這麼不自信,卻還信服自己周圍的人對她已經足夠好。
雲乘月想歎氣,忍住了。
她沒答話,而是拿出通訊玉簡,乾脆利落地直接換了兩人的聯絡印記。
“如果你什麼時候決定離開樂熹,一定要告訴我。”她鄭重地叮囑,“這一定是我人生中為數不多可以欣喜若狂的好事。”
季雙錦原本發著呆,一下又笑出聲:“雲姑娘……我可以叫你乘月麼?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原先看你冷冷清清站在人群外,覺得你真是不僅好看,還天生優雅從容,可誰知道你這樣有趣。”
雲乘月嚴肅道:“我說的是認真的。”
“……嗯。”
季雙錦到底答應了,彎起眼睛:“雖然我覺得不會有那一天。”
……
第二天早上,雲乘月自然而然地起晚了。
她一直睡到快中午,還是被薛無晦叫起來吃早飯的。梳妝的時候他又在挑剔她發型歪了,不過雲乘月已經能很熟練地過濾他這些嘮叨――不錯,她現在覺得他很嘮叨,明明看起來很冷淡,其實話可多了。
她照例去甲板上參觀其他人的生活狀態,不防聽到一條新聞:今天早上,樂公子落水了,被撈起來的時候很狼狽。
落水?
雲乘月的直覺先於思考,讓她扭頭看向薛無晦。
他正站在船頭,迎著江風,麵對岸上山崖。
“今天早上,那姓樂的在你門口走來走去好幾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輕哼一聲,“隻是落水,便宜他了。”
雲乘月捧起烏龜,裝模作樣地歎氣:“可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薛無晦:……
“不過,”她笑道,“謝啦,我還挺高興的。”
“――哎喲!對不起!”
關鍵時刻,雲乘月側身一避,好險沒被突然衝出來的人撞翻。
那人匆匆道了個歉,頭都沒回,就衝向了甲板另一邊,手裡還抱著個用白布擋得嚴嚴實實的籠子,裡頭似乎有什麼活物。
“……嗯?”
薛無晦的袖子本來都抬起來了,這時他忽然一聲疑問,飄然而下。
“那是……”
他眯眼看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混濁的江麵。
“雲乘月。”他忽然說,“你要注意一些,接下來幾天,可能會發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