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緊閉。
諸葛聰摸出一支竹簽,並及時奉上解釋:“這竹屋是一件法器,其中房間各自區分,每一位求學者都有單獨房間。幾位在門口處取一枚竹簽,灌入靈力。我們先去屋中說話,稍後幾位拿著竹簽回到門口,持竹簽重新進入,就能到達自己的房間。”
說話間,他已用竹簽當筆,在門上行雲流水寫下自己的名字。
墨色靈光一閃。
伴隨“諸葛聰”三字徐徐消失,大門也重新打開。
進入之後,先是一麵青翠素雅的綠竹屏風。繞過屏風,就是窗明幾淨的房間。
此處以青竹翠色為主調,窗邊陽光透紗,映得書案上光影層動,青花筆洗中的墨色汁水折射波光。
“真是清雅。”季雙錦忍不住讚道,“那筆洗像是二百年前賀氏的作品,線條簡樸生動,真合此處氣質。”
諸葛聰登時眼睛一亮,捏著蘭花指一點,笑道:“是是是,季道友好眼光,那可是我特意擺出來的呢,是不是很配?”
他捏著嗓子,很有點矯揉作態,還是那般怪異。
陸瑩忍不住看了雲乘月一眼,像是受不了了,而且想求個同盟。但雲乘月現在不在乎這些,隻顧擰著眉,思考到底是去是留。
隻有季雙錦,仿佛一點不覺得諸葛聰怪異,還認認真真答道:“是啊,諸葛道友很有眼光,賀氏的作品可難得了,我也隻是有幸在長輩珍藏中見過,不曾有運氣收藏呢。”
諸葛聰多看了她兩眼。
青年的眼珠極黑極亮,此時有波光微動,仿佛有所觸動。但再仔細一看,他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有點古怪卻又高深莫測的樣子,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這就把幾位道友想知道的事說出來。”
他對季雙錦點了點頭,又看向雲乘月,直接得讓人意外。
“其一,楊霏的的確確是書院的大師姐,但同時,她還有另一個身份――她是楊嘉夫子的幼妹。”
楊嘉?
雲乘月不僅想起來時路上,楊嘉夫子那平和悠然中帶一點風趣的性格,再想想楊霏出場時清雅端莊的模樣……
倒的確有點像。連莊清曦假扮楊霏時,裝出來的那副神態,都的確有點像。
但――又不夠。
明光書院對普通的老師,都隻稱“老師”;能夠尊稱一聲“夫子”的,都是書文境界極高、實力極強、對書院有極大貢獻之人。
楊嘉既然是夫子,他的妹妹怎麼會還在念書?
諸葛聰猜中了她的疑惑,笑道:“這就是楊霏的痛處了。”
“楊嘉夫子是近一百年中最引人矚目的天才之一。他今年不過四十出頭,卻功績非凡……具體什麼功績,諸位可之後自行了解。”
“總之,楊嘉夫子曾被視為競爭下一任歲星星官的最有力人選,直到司天監大人物親自卜命,說歲星之位已經定下,楊嘉夫子才來到明光書院。”
幾人聽得有點發呆。
那個常常說話帶笑,將生機書文用得格外靈動的溫和青年,原來是這麼厲害的人?
雲乘月也不由心生敬佩。這世上果然人外有人,她實在不該驕傲。唔……雖然她好像也沒怎麼驕傲過,但吾日三省吾身,總是不錯的。
當然,他們不知道……如果辰星能在這裡,多半會不怎麼高興地板著臉,說那有什麼了不起,我們乘月才真正是未來的歲星星官,而且是司天監最重要的人,楊嘉算什麼?不過她畢竟不在,所以這一幕不會發生。
陸瑩忍不住道:“既然那個楊霏是楊嘉夫子的妹妹,那不是橫著走都行?我們如果待在書院,處境不是更難?”
諸葛聰搖頭:“所以我說,這是楊霏的痛處,不是倚仗。”
“楊家並非世家,楊嘉夫子、楊霏的父母,雖然都是有些實力的修士,但也隻能說一句‘不錯’,不是什麼大人物。”
“楊嘉夫子是長子。在他離家後多年,楊霏才出生。兄妹兩人差了足足二十歲。楊霏今年不過二十有二,修為是第四境――化意初期。”
“對尋常人而言,楊霏已經極有天賦、極有成就,可惜……楊嘉夫子二十二歲那一年,已是化意後期。”
“說起來隻是兩個小境界的差距,但從化意開始,每一個小境界的差距,都堪稱天塹;進階也很難。”
“而楊嘉夫子,當年則被稱為‘同階無敵’、‘最有晉升洞真境的天才新星’。”
諸葛聰嘖嘖感歎:“有兄長相比,楊霏無論如何努力,都會被說成‘不如兄長遠矣’。”
“而且,楊嘉夫子不知道是什麼考量,從不出手指點親妹妹。兩人雖是親兄妹,卻比普通師生都還要疏遠得多。”
“這一次,是楊嘉夫子將幾位道友接回來的,聽聞還對雲道友格外看重。”
“楊霏聽說了這個消息,肯定相當難受。”
諸葛聰望向雲乘月,歎了口氣:“她也不容易。”
這麼一說,楊霏的確不容易……
雲乘月收回神思,卻是搖搖頭,淡淡道:“她不容易,我們幾人更不容易。難不成今後幾人鬥法,先比一比誰最慘,然後最慘的那個為所欲為,其他人舉手投降?”
諸葛聰啞然失笑:“這當然是不能……好罷,我承認,我是想給楊霏也賣個麵子,兩頭做做人情。不過雲道友如此堅決,我當然不會不識趣。”
雲乘月點頭:“說完了楊霏,那莊清曦和莊不度又是怎麼回事?”
諸葛聰道:“正要說他們。”
“莊家來自白玉京,是赫赫有名的‘千年世家’之一……”
雲乘月眼神一動,打斷道:“千年世家?和浣花城的封氏一樣?”
諸葛聰一怔,有些奇怪地反問:“雲道友不清楚?千年世家,就是指千年前被人皇賜封十三州的世家。綿延千年,還剩下幾家,世人便稱為‘千年世家’。”
“哦,我是有聽說過。不過,我有些好奇……諸葛道友是否知道,人皇叫什麼名字?”
諸葛聰更奇怪了:“這般早已失落的古老記載,天下恐怕沒人知道。況且也不重要。雲道友問這做什麼?”
……不重要麼。
雲乘月搖頭:“沒什麼,順口一問……諸葛道友繼續講吧。”
諸葛聰不以為意,繼續道:“那兩位,就是莊家的嫡係。”
“莊清曦的來曆很是了不得,乃莊家家主的親侄女。另一位莊不度,則是家主幼弟,是以莊清曦叫他‘小叔叔’。”
說著,諸葛聰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看好戲的神采。
“說來,莊清曦與雲道友,的確有些淵源。”
“……我?什麼淵源?”雲乘月一怔。
“雲道友的母親,是否名為宋幼薇?”
“不錯。諸葛道友真是消息靈通。”雲乘月不覺皺眉,想起了在浣花星祠中見過的女子魂魄,“怎麼了,我母親和莊家有什麼關係?你可彆告訴我,是什麼了不得的血緣關係。”
誰知諸葛聰一拍羽扇,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約莫三十年前,宋幼薇前輩一直用著另一個名字――莊幼薇。”
他悠悠道:“白玉京眾人一度以為,莊幼薇才是真正金貴的莊氏血脈。”
“誰會知道,其實她是個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