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真要是攀交情,上來直接說就好了,繞什麼彎子啊還九十九兩?
她正疑惑不解,季雙錦卻已經點點頭,欣喜道:“可以麼?可以麻煩諸葛道友麼?”
“呃……”
諸葛聰“呃”了今天第三聲:“可以。”
季雙錦徹底笑起來:“那就多謝諸葛道友的慷慨熱情了。”
諸葛聰握緊羽扇,很刻意地咳了一聲,才重新笑起來。
這下,連陸瑩都挑起了眉毛。
脂粉滿麵的瘦弱青年已經恢複到悠哉從容的模樣,搖著扇子,指了指其他方向的考生。
“每年,白玉京中的世家子弟都有人前來明光書院求學。”
“但……實話告訴幾位,近年來,來明光書院參加考核的人,實在稱不上京中真正的天才。”
雲乘月問:“為什麼?”
諸葛聰一笑,低聲道:“雲道友這就明知故問了。京中與書院的大道之爭,已經算不上秘密,各大世家雖然習慣兩頭下注,卻是更重視京中的意誌。”
就是說,主要站隊白玉京了。
這是不看好明光書院?
諸葛聰繼續道:“幾位都是天縱之才,彆人我也不多提。唯有這幾位需要格外留心一些。”
“一位是幾位見過的,莊家小姐莊清曦。她今年二十有二,第三境初期修為。雖然占了天材地寶的便宜,但修煉刻苦,在京中也才算得少年英才、小有名氣。”
“再有一位,是樂家的天才,樂水。這位在京中傳聞頗多,但因從未與人交手,眾人不大清楚他的真實實力,是以名聲不顯。”
“……樂水?!”
雲乘月不認識這人,季雙錦卻極為吃驚。她猛地睜大了眼,急急道:“樂水……那個人,他怎麼需要來?他不是一直在京中求學?”
她激動得有些失態。
雲乘月問:“雙錦,你怎麼了?”
季雙錦張著口,半晌才“啊”了一聲,喃喃道:“原來……難道說,這次樂家其實將賭注押在樂水身上?難怪一來,他們根本不問樂熹如何,直接將他拖走,想來是不願給樂水添麻煩……”
她陷入思索,眉頭越皺越緊,神態也頗為凝重。
雲乘月呆了呆,莫名想起說書玉簡中的內容。她拉了拉季雙錦的衣袖,有點驚訝又有點興奮,問:“難道說你們認識?”
青梅竹馬?三角吃醋?兄弟鬩牆?
“……嗯?不不不,怎麼會。我哪裡認識得了他。”
季雙錦恍然回神、連連搖頭。
“不認識麼……”
哦,不是什麼戲劇性的關係啊。雲乘月若有所思,隱隱還有點遺憾。果然,說書玉簡的情節也不太能常常遇見。還是不能從說書玉簡中認識世界……等等,這是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季雙錦不知道她想什麼,隻歉然一笑,終究還是帶著點恍惚之意,低聲道:“抱歉。你們知道,我們家和樂家是世交,關係向來親近。這位樂水,是樂家家主的長公子,正經的嫡係中的嫡係,血脈來說,是比樂熹貴重很多的……我這般出身,連他麵都見不了。”
“更何況,聽說樂水是近百年來樂家最天才的人物。他出生不久後,就被送去京中,由名師教導,潛心修煉。我聽聞,他是非常厲害的人物……”
終究是家族影響頗大,季雙錦描述起來也帶著敬畏之色。
她還有點焦慮:“這人怎麼也來了……他是不是都第三境後期修為了?甚至第四期?我們能贏過他麼?這可怎麼是好……”
雲乘月拍了拍她的肩,淡定道:“不慌哦,乖哦,總有辦法的嘛。實在不行,躺平認輸好了。”
季雙錦:……
諸葛聰:……
還是陸瑩撇撇嘴,直言道:“你躺平乾什麼?指不定你比他厲害,一枚書文解決了不就行。”
雲乘月一笑:“你說得對,所以這也是一個辦法嘛。總之,放平心態啦。”
諸葛聰也安慰道:“雲道友說的在理,季道友莫慌。”
“還有最後一位值得注意之人。這人麼……”
諸葛聰露齒一笑,後退一步,收扇作揖一禮:“便是區區不才在下了。在下的消息,請恕不能透露。”
雲乘月點頭。
她四下看了一圈。忽然,她眼瞳一縮。
“你確定,”她低聲道,“沒有彆的需要注意的人了?”
白麵青年一愣:“什麼?”
雲乘月的眉頭,一點點蹙了起來。
尤其是,當來人隔著人群,遙遙向她一瞥時。她感到那目光極亮也極尖銳,仿佛要穿透她,深深地紮到靈魂中去。
四周也忽而嘩然。
——飛魚衛怎麼來了?!
——我聽說,他們仿佛在調查什麼東西……
無視一乾言語,黑袍繡飛魚圖案的兩名青年,都高高地立在另一頭,恰好也在書院老師邊上。
莊夜右手捏著刀柄,神態陰冷嚴肅。
薛暗則依舊戴著白玉描金麵具,蒼白的下半張臉繃著,淡色嘴唇冷淡地閉著。他正凝視著雲乘月的方向,一動不動。
那位勒著楓紅抹額的羅正山老師,仿佛也愣了愣,詫異地看了飛魚衛好幾眼。
片刻後,有青衣修士從天而降,與羅正山傳音了幾句。
羅老師本就嚴厲的神情,皺得更厲害。他再看飛魚衛兩眼,終究沒說什麼,隻微微搖頭。
“……那麼,這一回考核,再添兩名考生。”
他這話說得極為勉強,甚至帶著屈辱之意,卻又不得不極力忍著。
人群更是驚愕。
飛魚衛……要參加入學考試?這簡直就像大修士要來讀幼童班一樣可笑。雖說明光書院群英薈萃,精英學生不比普通飛魚衛實力差,甚至更強,比如楊霏對莊夜。
但……終究,飛魚衛是白玉京的人啊!
很多人辛苦求學、辛苦修煉,不就是為了在白玉京中謀得一席之地。
而今,這兩人怎麼倒過來了?
飛魚衛究竟要做什麼,明光書院居然也這麼簡單地妥協了?
莊夜提起刀,很凶地橫了人群一眼,喝道:“看什麼看!哪條律法規定飛魚衛不能求學了?說出來,讓我長長見識!”
飛魚衛凶名在外,自然沒人敢惹。那些世家子弟大多圓滑,能惹也不會惹。
薛暗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模樣。從始至終,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雲乘月。
台上,作為書院老師,羅正山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臨時更改考試內容,明光書院已經是大損顏麵。而今還要再臨時添加考生……對羅正山來說,這是他過去幾十年都無法想象之事。
他忍了又忍,才忍下不讓自己變得怒氣衝衝。
饒是如此,他臉還是黑得不能更黑。甚至黑得連冗長的講話都不想繼續了……不過,這一點對其他人而言,大約是好事吧。
他忍著氣,簡單道:“那麼,我且說一說此次考試內容。”
“觀想之路為本書院傳承千年之寶地。其間,收錄有千百年來各地摩崖石刻之內容,皆形神兼具,更有書文孕育其中。”
“這次考試的規則極為簡單。爾等從起點出發,看誰能走得最遠。”
“本院取前三十名考生,錄入內院。其餘落榜者,可待來年參選。”
雲乘月聽見,周圍不知有誰輕輕嗤笑一聲。
“還來年呢……說不定來年,都沒有明光書院了。”
冬日的天空漸漸越來越明亮。太陽耀眼而蒼白,照得四周照明用的書文都黯淡下去,與白日融為一體,再顯不出哪裡特彆。
這毫無以為是個晴朗的冬日。
但雲乘月抬起頭,望著觀想之路的通道漸漸打開,卻忽然覺得,這仿佛是個風雨將至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