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科爾克拉夫很惆悵。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逃離那個鬼祟纏身的黑泉鎮以後, 兜兜轉轉又在個人跡罕至鮮有旅客的小破城開了個旅館。
何必呢,如此想不開。
還巧了。
名字也叫泉城。
當年前人在這裡打下第一口礦泉井的時候一定沒有想過它會蕭條成如今這個樣子,那時還風傳飲用水井能奇跡般的治療風濕和失智症, 於是這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神水又被叫作“瘋水”。
泉城也正因此一度成為了南部最棒的養生度假聖地, 坐擁著礦泉井和幾座溫泉等著遊人們的到來。
——一度。
好景不長,泉城的好風光很快就肉眼可見地零落下來。雖然稀稀落落地還是有遊客來參觀所謂一年一度的亡靈節,但一年到頭淡季占了十個月旺季占了一兩個月, 賺的花銷也就勉強糊口罷了。
窮就窮點吧,起碼這裡沒有寄上門的木偶娃娃、沒有會鑽人夢裡還搞得現實一團糟的□□殺手、也沒有專挑著害怕什麼變什麼的垃圾小醜——他最開始真的是這麼想的。
然而現在,他麵對著自己在後院雜物間裡已經風乾成骨頭的屍體, 陷入了沉思。
在安德魯接手這家溫泉旅館前, 沒有任何人告訴他這裡鬨鬼, 直到他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斷了脖子以後看到小孩子怨靈舉著拆下來的木板桀桀怪笑才明白一切的真相。
但是還能怎麼辦呢?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們,誰讓這特麼全都是未來同事。
冷冷清清的旅遊城市四麵環水,偶爾有幾個遊客來光顧,至於他們之後是安全返回還是就此失去了行蹤也沒人關心。
數年前這裡還出了起滅門慘案,圍繞著的儘是些黑色事件, 泉城越發敗落下來。不過就這一點, 本該靠著經營旅館維生的安德魯倒是無所謂。
反正他現在光喝西北風也能過。
他在愁的是另一件事。
溫泉旅館在今天終於迎來了新一波的客人, 他和他的員工們頓時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票——直到他在打開店門熱情招待的時候一眼從中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令他至今記憶猶新的女人。
鬼知道——哦,對不起, 他自己也是鬼了——他在對方也認出他、笑眯眯地打招呼握手的時候有多膽戰心驚, 好不容易硬著頭皮把人都送進房,回去一摸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們誰去接待一下?”老板幽幽地問。
秋風蕭瑟而過,卷起了幾片和他一樣寂寞的落葉。
貞子鑽回了井裡。
美美子掛斷了電話。
血腥瑪麗自己把鏡子翻了個麵。
涉穀小朋友轉過身,開始對著牆角發呆。
“咯噠咯噠”舉著個登記簿的骨頭架子直接原地散架,連長了腿的燉鍋都表演了個當場劈叉。
老板:“……”
乾嘛呢, 乾嘛呢,當初把他害死的時候不是一個個都挺囂張的嗎?!
他這個老板當得太沒尊嚴了!
他悔啊,他實在是很後悔,為什麼要在還耿耿於懷自己被害死的時候大肆宣揚對方的所作所為還添油加醋並宣稱“看她要是來這你們還敢不敢”,現在連個打工仔都忽悠不到。
這回旋鏢鏢自己可夠疼的。
……話又說回來,他本來也是這裡頭資曆最淺的。與其說是他當老板,不如說大家都不想坐這個位置才空著給了他。
算了!
安德魯悲壯地站起身。
“你們不去,”他宣布,“我去!”
等他的身影從後院消失,不想去的裝死的真死的這才紛紛重新探出頭來。
燉鍋:“咕嚕嚕嚕。”
以後對他好點吧。
——如果還回得來的話。
骨頭架子:“咯噠咯噠。”
讚同。
*
林柚也很惆悵。
自打數月前的惡性|事件逐漸被大眾忘卻,另一個都市傳說悄然傳播開來。
相傳偶爾會有不記名的神秘包裹隨機地被放在某人門前,打開就能看到裡麵是一個樣式奇特的遊戲頭盔,通過它可以連接進某個曾經鬨得沸沸揚揚的恐怖遊戲。傳說的真假不得而知,但對於那些親曆者則是毫無疑問的真實,還有更神奇的一點,隨頭盔一起的還有份說明和契約書,一旦他們違反上麵的條款或是告知他人,頭盔就會自動報廢銷毀,仿佛有誰在刻意通過某種力量壓製著這件事的討論度。
而對更早地與“某種存在”結下緣分的某些人而言,進入遊戲的方式還要更簡單。
幸與不幸,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事到如今一切都很明了,勞什子的頭盔顯然隻是個象征性的媒介,隻通過那個APP連接意識,體驗到的真實感仍然跟當初相差無二。老實說還挺有意思的,至少為乏善可陳的學業生活增添了一點樂趣。
可她已經接連兩三個副本沒收進什麼心儀的卡了,現在又不是假期,她能抽出來進遊戲的也就是平時的空餘時間。
小一個月找不到樂子了,想想能忍嗎?!
雖然圖鑒裡的卡牌數量仍然在穩步增長,但她追求的可是萬家燈火中驀然回首“沒錯,就是你”的電光石火般的緣分感——儘管對方可能並不這麼想。
倒是有一點和之前有所不同,《盒》——嚴格來說是落跑遷移版本——轉入地下,每個人進入遊戲後的樣貌和聲音都會發生一些變化,相當於某種程度上的匿名模式,或多或少地保證了些現實生活方麵的隱私。
當然,這隻是玩家之間的。對於遊戲內有自我意識的NPC,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她想不到會在這裡再遇見“殺人狂歡夜”的那個老板,對方認出她時明顯也吃了一驚。而聯想一下上次的經曆,她莫名地覺得這裡大有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