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裡積著一層陰綠色的水, 有蚊蠅嗡嗡飛過。
滴答,滴答。
雪見未枝握著刀巡視一處據點,刀鋒挑過發黴的方便麵袋子, 在積滿灰塵的櫃子裡找到未被投入碎紙機的文件。
“前年六月, 與高瀨會殘黨的交易。”枝枝大概翻了翻, 僅憑這一份文件就足夠魔人費奧多爾收到法院傳票, 再多幾份夠他坐牢坐到天地無光。
這些都是要帶回去的東西,偏偏又藏得很隱蔽, 雪見未枝不能隻匆匆掠過某個地點, 她必須一個個仔細翻找。
“像在玩奇怪的收集類遊戲。”黑發少女握著厚厚一遝紙走向下一個據點,空蕩的腳步聲回蕩在管道間。
除去依附於下水道生存的流浪漢外,她沒有見到任何一位敵人。
費奧多爾將一切人手撤離得乾乾淨淨, 東西卻沒有帶的那麼全。但與其說匆忙, 不如說是故意。
他提出的遊戲,怎麼可能不準備周全?
奔跑, 尋找,奔跑, 沒有儘頭。
無止儘地重複這個過程。
雪見未枝恍惚間感覺自己是一隻置身於巨大迷宮中的小白鼠, 循著微少食物的味道四處遊躥, 放眼天地間都是巨大的高牆。
但無論怎麼走,最終都僅指向一個終點, 像既定的宿命。
好想把這裡毀掉。宿命是她最不喜歡的詞, 越是顛覆越是美麗,越不羈越絢爛。
可是不行。這裡是下水道, 再毀壞公共建築異能特務科要來和枝枝拚命, 後勤部部長真的會趁夜深人靜拿根繩子吊死在偵探社門口, 他們偵探社還做不做生意啦。
“偵探社有消息了嗎?”奔跑途中雪見未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大大的沒信號標識讓她忍不住皺眉。
沒有信號收不到消息意味著她不知道偵探社是要求她繼續搜查還是停止回家,但從現在所在的地方跑到有信號的位置去的時間足夠她掃蕩完剩餘目標據點,半途而廢實在是可惜。
方方麵麵都被人算計好的感覺。
雪見未枝感覺自己陷入一片模糊的蛛網,它輕柔不引人注意地包裹著她,既讓人難以生出警惕,又無法輕易逃離。
悶熱的感覺,讓人不愉快。
在來之前太宰治告訴過雪見未枝,費奧多爾肯定不會好心白給,這件事必然是陰謀,隻是不知道他圖謀什麼。
他能圖謀什麼?少女鬆開領口的兩顆扣子透氣,奔跑在沒有光亮的地下。
製作陷阱殺了她?引開她偷襲偵探社?在下水道製造一起殺人案嫁禍給她?
這些事能讓費奧多爾不惜放棄他在橫濱幾乎所有的據點嗎?如果想達成那些目標,選用彆的方法又不是不可以。
除非,他一定得舍棄據點才能達成目的。
有什麼是非要在據點裡才能做到的?
雪見未枝匆匆搜過一個房間,在離開的前一秒她向前的動作忽然一頓,迷霧中閃爍的靈感如閃電掠過腦海。
被風帶起的黑色長發晃晃悠悠地重新落下,雪見未枝蹲下身,從不起眼的角落拾起一個黑色的小方盒。
很眼熟,很普通,她見過好幾次。
信號乾擾儀。
基地據點中出現這個很正常,在越來越依賴高科技的現在,隱蔽的一大前提是不因為網絡信號暴露行蹤。而枝枝聽太宰治說過,費奧多爾擅長黑客技術。
所以他的據點出現電子儀器是正常的,合理到沒有疑點。
雪見未枝忽然明白了。
沒錯,有什麼是必須犧牲據點來達到的?
重要的不是據點,是能安放在這裡卻不讓人起疑心的信號乾擾儀!
“他們做了那麼多,是為了屏我信號拔我網線?”枝枝隻覺得無比荒謬,有點懷疑魔人費奧多爾是不是有位姓楊名永信的兄弟。
這誰能想到?就像打排位打不贏氣不過跑去剪了人家的網線一樣幼稚的行為,是那個連太宰治都要忌憚的魔人的手筆?
雪見未枝看了眼時間,距離她進入下水道過去了一小時左右。
她有一個小時沒有收到來自外界的任何消息——這本該是一件無需在意的小事,如果它不發生在敵人費儘心思謀劃的現在。
一個小時,會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嗎?
她忽然不敢想。
女孩子狠狠咬了下唇,鮮血滋潤她缺少水分紋理分明的雙唇,熟悉的鐵鏽味讓她無比冷靜。
沒有消息,沒有指示,一切的一切都是猜測。
如若不繼續走下去,導致剩餘的據點因可能存在的時間限製被摧毀、敵人線索被泯滅,所有的責任都要由雪見未枝自己背負。
要因為心中的丁點兒不安做出決斷嗎?
是前進,還是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