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不知痛
金敬一反複念叨著：“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滿霜。”越吟越癡，越吟心越痛，他揚起手來又給了自己幾個耳光。為什麼，為什麼當時他沒有多看幾眼，為什麼沒有注意到有個人七天都守在那裡等自己經過？
七天啊。她在那裡癡癡的等了七天，可是在等自己認出她來，可是在等自己輕輕的喚她回家，可是在等自己帶著孩子和她團聚！可是，他讓其白白的等了七天，讓其獨自靠著牆等了七天。
他不能原諒自己。如果他能認出她來，如今他們已經一家人團聚了；現在和她人鬼殊途都是他的錯，再悔再恨也不能再換她輕輕的看自己一眼。
錦兒看他如此長長一歎：“姐姐她壓根沒有想過要回來，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和任何一個親人相認；她隻是來看看，不看一眼她心裡難以放下，不看一眼她心裡空落落的。”
“你騙我。”金敬一大吼起來，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錦兒，恨不得把此人一口吞下肚才能消心頭之痛：“她怎麼會不回來，為什麼不回來，這裡是她的家。”
錦兒看著他的眼睛輕輕的回了一句：“姐姐在進府之前，在我家中調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你已經再娶妻談氏。”
一句話就讓金敬一坐倒，全身上下再沒有一分力氣：他有臉見她嗎？再相見時，她對他依然癡心不改，可是他卻已經另娶嬌妻！回來？她為什麼要回來呢，這裡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我看姐姐守在那裡太苦了，便想到金府找人說明此事，可是姐姐攔住了我；她說，隻要遠遠的看看就好，隻要看看就可以了。她要的隻是她要看你，並不是你看她。”
錦兒的聲音幽幽的：“姐姐對你無恨也無怨，如果說有什麼放不下的話，也隻是不知道你心中是不是還有她，是不是真得相信了那些流言罷了。她一直是歡喜你的，直到她永遠的閉上眼睛也依然不變。”
“她不回來，隻因為她知道她回來會麵對什麼，而她已經麵目全毀，遍體鱗傷，無力麵對那些——就如我來到府中的時候，那一些早在姐姐的意料之中。”
“談氏已經入主金府，你的心思難明，可是姐姐卻肯定太夫人偏向談氏；姐姐並不怪太夫人，她也是母親。她也不想讓你看到她的臉，她當時的樣子，她說她隻想讓你記得她在花樹下翩翩起舞的模樣，足矣。”
錦兒在此事上沒有完全說實話，原話是這樣的：讓敬一記得我從前的樣子，他才會對我一直念念不忘，才會對我們的兒女好；如果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怕是從前的一切美好都會在時間中慢慢消失，到後來自有新人笑來代舊人哭——他如何待我還無妨，但我不能不為我的一雙兒女做個打算。
她是極為聰明的女子，她料到了一切：金府之內的阻力，沐家人的薄情，她都明了；所以她沒有回金家，也沒有回娘家，選擇了默默的離世，把一切都托給了錦兒這個她認下的妹妹。
金敬一心中大慟，舉起手來揮了揮又放下，最終背過身去淚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可是腦中那鮮明的記憶卻更為清晰：花雨之下，明媚的女子笑著跳著——那天，是他和她慶祝他們結成夫妻滿一整年。
那天花雨之下的她曾笑著對天大聲道：我願和敬一生生世世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
言猶在耳，人卻早已經離去。
她為了自己的兒女，儘最大的努力做到萬無一失：她把一切托給了錦兒，但是她也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將來有一日錦兒事敗之時，她的兒女還要活下去。
而能保證她兒女平安長大的人隻有金敬一。隻要他記得自己，他就會厚待一雙兒女。所以，她寧可遠遠的看他七天也不肯上前相認，也不能讓金敬一看到她的模樣。
“姐姐交待過，她希望你能為她做最後一件事，算是她這一輩子最後求你的事情。”錦兒看著痛苦的金敬一，聲音雖然輕但清晰。
受人所托就要忠人之事。她到止前為止還算做得不錯，隻是沒有料到她會對金敬一動心而已。不然的話，此時此地事情不會如此的艱難。
金敬一連忙點頭：“說。”就算是死，他也要完成她的遺願；想不到還能再為她儘一點心力，多少能讓他心中好過些。
錦兒抿抿唇，看看金敬一沉默了一會兒在金敬一的催促下才開口：“姐姐說，如果你知道她身在何處的話，要如何安葬都可以聽你的安排，她的人與心本來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