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向安感覺自己在夢裡麵掙紮, 身邊一片漆黑,身上有什麼東西覆蓋在身上,她想要睜開眼睛, 睜不開, 薄薄的眼皮上麵像是壓著一座泰山。
身邊很安靜,或者說太安靜了,安靜得讓她有些恐慌。
這是噩夢嗎?
怎麼還不醒來。
俞向安想看看自己到底怎麼了,對呀, 她到底怎麼了?
她努力的回想, 哦, 她想起來了,她和林川柏年紀大了,也活夠了, 應該是死了吧。
可是死了, 為什麼她現在還有思想?
這是死亡嗎?
在一片黑暗裡隻有自己一個人,什麼都沒有,像是處在宇宙虛空, 漂浮不定。
不……好像還有點彆的東西, 是什麼?
俞向安凝神細聽,那聲音有些熟悉, 又有些陌生, 是什麼聲音?
她精神一震, 不是隻有一片虛無就好。
醫院裡,張君梨激動的站在病床前,看著醫生給她小女兒檢查,女兒成為植物人已經超過一年了,一開始沒有醒, 醫生說她再醒來的幾率很小,可以說得上奇跡,但是再奇跡,張君梨也不願意放棄。
人的大腦那麼神奇,指不定隻是當時女兒沒有反應過來,過一段時間好好養養,女兒就好了。
她不會放棄的。
奇跡這個詞存在,就說明發生過,她查過其他的病例,真的有其他植物人在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昏睡途中醒來,雖然幾率很小很小,但是誰能說自己女兒不是下一個的奇跡。
植物人的護理費用也不用她發愁,他們自己家能拿的出來,還不用他們拿,因為小女兒和另外一個好心的小夥子護下的那小女孩家裡有錢,十分懇切的表示醫藥費是他們應當付的,不管怎麼治,隻要能治好,不管多少費用都是他們出。
那一棟商業樓都是人家家裡的,那可是在繁華區域,多虧了這兩個人,不然他們家的孩子那麼小,那厚重的廣告牌掉下來,估計要當場斃命。
這給了張君梨一個安慰,女兒做好事好歹救的不是一個白眼狼。
事情的始末他們都從監控中看到了,小女孩在自己店門口那裡玩玩具,結果上麵的廣告牌突然鬆動掉了下來,在這危機的時刻,兩個人衝過來護住她,結果沒有及時離開,被那厚重的廣告牌砸中了頭部,小女孩隻是受了些驚嚇,但是兩個年輕人齊齊的失去了意識,幾度病危,經過醫生的艱難搶救,生命體征才穩定了下來。
隻不過他們的意識一直沒有蘇醒,現在兩個人在同一個病房裡麵,用一張簾子隔開了兩個空間,他們女兒在右邊,另外一個小夥子在左邊。
在病床上無知無覺的談了這麼長時間,他們兩個都瘦了。
看著清瘦了的女兒被醫生檢查著,張君梨難掩激動。
剛剛她在幫女兒洗臉的時候,察覺到了女兒的一些反應,她的眼珠子轉動了!眉頭皺了起來,手也無意識的抽動了一次!
她立刻就去跟醫生說了。
眼珠子轉動偶爾會有,但是皺眉這可不常見,兩個一起出現,臉上似乎有些掙紮,這是不是代表著女兒再掙紮著醒來呢?!
她緊張又期待。
醫生檢查了一番:“這是個好兆頭,有反應就是好事,這段時間仔細觀察。”
他交代護士:“有什麼及時通知我過來。”
張君梨差點喜極而泣。
然後他又去隔壁的小夥子那裡檢查,現在看上去他還是老樣子,對外界的刺激沒反應,像是睡著了。
張君梨跟大家說了這個好消息,下班後,俞向安的大哥大嫂、大姐還有爸爸都過來了。
輪流在旁邊跟俞向安說話。
俞較方站在床邊絮絮叨叨:“小安,你還躺著做什麼?爸爸現在不反對你去開你的餐館了,但你要是不想做,可彆怪我不給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聽到了沒有?快點醒來告訴我。”
大哥俞朝陽說的是,“小妹你彆睡了,睡的夠多了,你看你不是一向都愛美的嗎?我跟你講你現在的樣子變醜了很多,要是再不醒來的話就更醜了,快點好起來,多吃點好吃的補一補。”
大姐俞應夏也在說,“小妹我跟你說,你姐我交男朋友了,你知道嗎?你說我要是交了男朋友一定要你把關,你怎麼能言而無信?”
……
說完了他們還去旁邊跟那病床上的小夥子也說幾句話。
這是個可憐的,沒有親人了,在醫院裡除了護士就他們會和他說些話。
這也是好心人,好心人不應該沒好報,所以有什麼他們會一起看著。
護工是有,但是護工拿錢辦事,有的時候會沒那麼細心。
遺憾的是,他們說了一通,病床上的人還是沒有反應。
俞應夏有些失望:“怎麼現在我們跟小妹說了這麼多,她還是沒反應呢,媽,你看到的不是錯覺吧?”
張君梨狠狠拍了她一下:“呸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怎麼會是我看錯了,估計是你妹妹累了,我們多跟她說話,她肯定會醒的。”
大嫂一直看著俞向安,看到她眼簾顫動,立刻驚呼:“你們快看!”
病床上,蒼白著一張臉的俞向安眼珠子滾動了一下,眼簾似乎想要掀起,卻始終沒有睜開。
黑暗中,俞向安被吵醒了,她好像聽到了一些聲音,但是她聽不清,聲音太小了,他們在說什麼?
俞向安努力的想要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不行,就像是隔了一個房間,旁邊有人在用氣音說話,聲音小的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
聲音能不能大一點?不等她聽清,聲音消失不見了,俞向安失望,這些聲音還會再出現嗎?
因為俞向安的這反應,大家都驚喜了,約定好每天都過來跟她說話。
對俞向安來說,隔了一段時間,聲音又出現了,俞向安凝神細聽,現在聽的聲音好像大了一些了,雖然還是聽不清楚,但是她現在安心了一些,這些聲音還會出現的話,就說明就算她現在聽不清除,下一次聲音會更清晰,她遲早能夠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俞向安努力的說服自己不要急,那種有人在跟你說話,但是偏偏信號紊亂,隻能聽到一片雜音,什麼都聽不清的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在一片黑暗中,俞向安沒有時間概念。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的時候她好像在“睡覺”,有的時候她會醒來聽到一些動靜。
感覺過去了很久,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大,俞向安現在已經可以聽到個彆字眼了,比如妹妹、比如女兒、快點醒來等等之類的話。
因為這幾個字眼出現的頻率是最高的。
這些字眼連在一起,讓她心裡都顫抖了起來。
***
病房裡,張君梨現在每天都守在病房等候著奇跡的發生,女兒對外界的反應越來越大了,尤其是他們在說話的時候,她對外界的反應越來越明顯了,醫生對現在的情況也表達了樂觀。
她今天來到病房,照例跟女兒說話,“你開的那個餐館有人去問什麼時候營業了,你的租約簽了一年半,現在店麵還在那裡沒動,你可要快點醒,不然到時候到期了,那地方我和你爸可不會去續租的……”
也說到了隔壁病床的林川柏。
“昨天醫生也給小夥子檢查了,情況也越來越好了,小夥子和你都一樣,福大命大,快點醒來,躺在床上你們也覺得沒意思對吧……”
說著說著,有人來了,是一個有著亞麻色波浪卷發的女人,帶著個小女孩,這小女孩就是俞向安和林川柏救下的孩子。
周舟帶著果籃過來,還帶了兩束花,分彆插到床頭,清新空氣。
看到她們,張君梨臉上露出複雜的笑容。
身為一個媽媽,女兒躺在床上對外界失去感知成為植物人,她當然是會遷怒的,但是她能怎麼辦呢?
這是女兒自己主動去救人的,她希望自己女兒做一個好人,但那是在不牽扯到女兒自身安危的情況下,說到底,她是一個自私的母親。
如果可以重來,她不會讓自己女兒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小女孩甜甜的叫了一聲:“姐姐哥哥,你們快醒來吧,妞妞還沒有跟你們親口道謝,妞妞很感激你們,謝謝你們救了妞妞。”
小孩子奶聲奶氣的話,聽的張君梨忍不住眼角一酸。
這句話,俞向安聽清楚了。
她現在最期待的,就是能聽到聲音的時候,每天聽他們說話,都不由得高興起來。
她現在已經對自己的情況有了解了。
萬萬沒有想到,她還能聽到爸媽他們的聲音,她們在叫她快點醒來,俞向安也在努力,她現在是植物人狀態,她想要睜開眼睛,笑著看看他們。
對他們來說,她在床上睡了一年多,而對她來說,已經幾十年沒有見到他們了。
她想要笑著對他們說:我回來了。
所以彆難過了。
另外俞向安也從他們的嘴裡知道了林川柏的信息,他就在隔壁,用一道窗簾擋著,和他一樣的狀態,也是植物人,而且這段時間反應跟她一樣,越來越樂觀了。
這讓她安心了起來,看樣子他們又一起回來了。
聽著小女孩的稚嫩嗓音,俞向安在心裡回她:“你好啊,我聽到了你的道謝了,以後玩耍要小心呐。”
林川柏也聽到了小女孩的聲音,嘴角抽動了一下,手也仿佛在用力。
隻不過用力之後,他的手還是沒有抬起來,但是力氣已經用儘了。
他剛有意識的時候,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給包圍了,他思考這是哪裡,這就是死亡嗎?
他想要進去自己的空間,但是進不去,他還是在這空蕩蕩的黑暗裡,並沒有發生什麼改變。
他的藥園空間應該是與他綁定的,現在他不能進去,一個可能是那空間不見了,第二個可能就是他已經死了。
林川柏更傾向第二個可能——他已經死了。
問題是,死了怎麼還能思考?
難道真的有鬼魂嗎?
那怎麼沒有黑白無常帶他回地府?
如果沒有死的話,其他人呢,兒子女兒他們哪裡去了?
他慢慢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像是在冬眠的頻率。
奇怪,真是奇怪,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
慢慢的,除了心跳,他聽到了彆的聲音,他耐心等待,然後,他聽清楚了彆人在說什麼。
是他沒有印象的聲音。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自己就是他們嘴裡的那個“小夥子”,而另外他們經常掛在嘴邊說的“小安”,也是他最熟悉的那個人。
他們回來了。
這些人是她的家人。
林川柏想到這裡的時候,感覺自己和向安可能在某一世拯救了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