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白天，沙漠上空的驕陽一如既往的傾斜它的能量, 熱得空氣都開始扭曲。
天氣某種程度上來說很好, 萬裡無雲, 陽光燦爛得似乎幾分鐘前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死亡, 耀眼得今天突然侵|略地球的繆亞人從來沒來過。
明媚的陽光灑在蘇璃和忒休斯的麵孔上，因兩人站立、觸碰的角度, 互相在白皙的肌膚上投|射下片片暗影。
光與影在這一刻達成完美的協調, 兩人如詩如畫的模樣深深映在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心底。
不僅僅是因為畫麵中的兩人擁有傾世的或美麗或清俊的麵容, 更因為那兩張臉相似到極點。
無論是近處的安德魯、耐西斯，亦或是海鯨星艦裡來來往往的成員, 他們忍不住欣賞這難得的美景的同時, 心裡莫名生出一股淡淡的詭異。
因為是兄妹嗎？
他們忍不住看過去。
作為哥哥的忒休斯年齡稍長, 身形比妹妹高大一點，五官輪廓也比妹妹長開一點。
但就算有身形的差距，隻要有眼睛的人, 絕對能一眼認出兄妹之前的血緣關係。
因為他們長得太像了, 像到哪種程度？
像到兩兄妹好似一個模子印出來, 隻不過忒休斯多了一分少年的英氣，他妹妹多了一分小女孩的稚氣。
是不是太像了一點？就算是兄妹，有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麼？他們還有明顯的年齡差。
年齡差……
對了，如果兄妹倆再長一點, 相似度說不定會減小。隻是他們現在都未成年，性彆在容貌上的顯現還未徹底分明。
畢竟是兄妹。
看這樣子，九成九還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
相通這一點, 不少海鯨成員心裡淡淡的詭異感散開。
安德魯就是其中一員，他無知無覺地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氣，正待仔細關注他前搭檔那邊。
“‘銀色’和她丈夫哪一年犧牲的？”耐西斯冷不丁問。
“一百年前吧。”安德魯想都不想地回。
耐西斯抿著嘴，沒有說話。
安德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團長，你這時候考驗我做什麼？”
耐西斯緩緩搖頭。
安德魯一時間想多了，警惕道：“團長，我從學校畢業很多年了，很多知識答不上來很正常，你不能因為這個要求我回去上學哈。”
耐西斯：“……”
安德魯疑惑道：“不對啊，團長你問我的問題已經算作星際常識，問個小孩兒基本都能答出來，你問我乾嗎？”
他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閉嘴。”
安德魯不是大衛，聞言閉上嘴，安安靜靜看他前搭檔那邊的動靜。
無人打擾，耐西斯抬手單獨給副團長大衛發了條消息。
大衛迅速回：
【……】
【！！！】
【收到。】
耐西斯眼神沉沉。
·
“你好。”
身後傳來充滿少年感的男聲，蘇璃放下調焦距的手，轉過頭看去。
一個穿得清清爽爽的少年站在她左側不遠處。
“你好，小朋友。”蘇璃對熊孩子不感冒，但她對和自家侄子一樣乖巧的孩子感官還不錯，於是她態度柔和，主動問，“找我有什麼事？”
少年上前的腳步頓了頓，隨後若無其事地走到蘇璃身側，停在一個比較近的距離。
蘇璃看了一眼，揚了揚眉，沒說話，但也沒製止。
少年微笑著說：“我可以看一看你手上的……”
他停了一下，銀藍色的眼睛看過來，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窘迫。
蘇璃了然，說：“你想看照片？”
少年點頭。
“可以。”
蘇璃對少年好感度還算可以，直接把相機遞給他。
少年禮貌地道謝，接著自我介紹：“我叫忒休斯·洛明澤。”
銀藍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少年一看就是外國人，蘇璃對他典型的外國名字接受良好。
“蘇璃。”
“謝謝阿璃。”
少年仍帶著青澀的聲音惹得蘇璃莞爾：“叫我姐姐，我就不計較你喊我阿璃。”
她一個快二十五歲的成年人，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喊阿璃？
心裡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覺，蘇璃隻覺得好笑。
但當著小少年的麵……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叫姐姐。”蘇璃心情很好，好得她願意繼續和他說話。
少年忒休斯抿嘴不語，看上去不太樂意喊。
蘇璃不解：喊個姐姐都不樂意，這小孩兒難不成想喊她阿姨？
“不叫我不給你看照片。”一層層的愉悅湧上心頭，蘇璃故意板著臉說。
少年看看自己手裡的相機，又看看嘴上說著“不給他看”的蘇璃，半晌，他低下頭。
“阿璃……姐姐。”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極輕，輕得似乎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蘇璃使勁兒壓了壓嘴角，這一回，她忍住了沒笑，但歡欣鼓動的笑意盈盈充斥在她那雙黑色瞳孔裡。
少年耳尖、脖頸通紅，一時間埋著頭不願意抬起。
“這麼不禁逗嗎？”蘇璃小聲說，隨後用正常音量道，“不是想看照片嗎？看吧。”
忍著羞赧也要看照片，還是一板一眼的必須要先經過她同意才看，這小朋友真有意思。
——這照片有什麼特彆嗎？沒有，那他為什麼一定要看？他知道她是專業攝影師？那又如何？
蘇璃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那些更為深沉的念頭僅僅在大腦皮層停留片刻，很快消失不見。
得到蘇璃同意，少年終於把視線落在相機上。他雙手輕巧而牢固的擒著相機，手上沒有任何動作。
他認真看了一會兒。
“阿璃很喜歡照片上的TA，對嗎？”
終於抬頭的少年，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緋紅，眼裡卻是高度的專注和認真，蘇璃感到一抹淡淡的被認可的令人愉悅的情緒。
她換了個站立姿勢，讓少年看他的角度更輕鬆——雖然這是個男孩，但他才十二三歲，身高和一米七的她有一定差距。
“嗯，很喜歡。”她說，“國寶熊貓，哪個國人不喜歡？”
話音落下，忒休斯眼神微微一動。
在他的視線裡，除了眼前的人，她手裡的相機，其餘一片純白的世界終於發生變化。
多彩的顏色彙聚，又在淩亂而有序的規律中構建他們身邊的一切。
平實的地麵，乾淨整潔的看台，綠色的植被，數個平凡而幸福的遊客，還有占地麵積廣闊的園子裡，那數隻黑白相間的國寶熊貓。
那就是阿璃說的熊貓吧。
忒休斯看著一隻隻懶懶散散躺在草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嘬著飼養員精心準備的食物，沒有任何憂慮的動物們。
他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不意外地看見照片上，是一隻好似融化在草地上，體型稍小的熊貓。
“很可愛。”他說。
他好似對眼前詭譎的景象完全無動於衷，還特彆富有鑽研心理的向蘇璃詢問熊貓的特長。
一個沒聽過熊貓的外國小孩兒？
蘇璃隻疑惑了一瞬。
“大熊貓，其咬合力堪稱動物界……然而，以上的一切，都不是熊貓被大多數人喜歡的原因。”
她指著那優哉遊哉的熊貓們，一本正經地說：“它們可愛就夠啦。”
少年眼神有些迷茫。
蘇璃抿嘴笑：“靠臉靠身體吃飯。”
少年沒繃住，露出愕然的表情。
蘇璃敲敲扶手，語氣調侃又無奈：“你看，我們想看它們的臉和身體，還得交錢買門票，和一堆人一起看。”
少年終於明白蘇璃的意思，眨了下眼睛，恢複平靜。
“給，阿璃。”
他鎮定地把相機還給蘇璃。
蘇璃一邊感歎，一邊接過相機，隨口道：“達成目的了就不喊姐姐了？”
少年避而不答，而是問：“阿璃很喜歡照片裡的熊貓，是嗎？”
這句話他問了兩遍。
他又喊他阿璃。
蘇璃納悶自己什麼時候脾氣這麼好，這要放以前，她早就冷淡辭彆。
她看著他，想了一會兒，竟給出了第二個答案。
“也不是特彆喜歡。”
國人不喜歡國寶，這倒也正常，但蘇璃之前分明說她喜歡它。
少年：“阿璃可以告訴我原因麼？”
蘇璃輕輕靠著看台扶手，重心偏移，片刻後，她輕聲說：“因為它是國寶。”
熊貓作為國寶，幾乎貫穿每個國人的記憶，從小到大。
他們聽著它的故事長大，看著它的照片成人，可在絕大多數人的一生裡，他們裡它最近的距離，隻是像這樣，隔著重重防護，遙遙相見。
蘇璃輕聲呢喃。
“因為它太遠了。”
靠著扶手的女性短暫的失神，當她再度集中注意力，她驚訝地發現，她的腳踩在草地上。
她詫異地走了兩步，抬眸向前，幾米外，是一隻憨態可掬的熊貓。
那是她照片裡的那隻熊貓。
近看，蘇璃不悅地皺起眉頭。
她看到它的身體上有數條暗紅色傷痕，它的爪子被折斷，雙眼無神，眼睛上還蒙著一層陰翳。
飼養員怎麼照顧它的！？
一時間，蘇璃驚怒不已。
“阿璃。”
清淡的少年音打斷蘇璃徑直走向熊貓的腳步。
蘇璃身形一僵。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轉身看向走動有些艱難的少年。
——不對，之前他在這裡出現過嗎？
蘇璃不解地想。
——也不對，他不是剛才和她聊天，還看了她給它拍的照片的男孩嗎？他怎麼在這兒？
——等等，她怎麼從看台上到熊貓園裡來的？她什麼時候變成熊貓飼養員的？
——飼養員怎麼可能會放任國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受這麼重的傷？
一層又一層的怒氣從心底浮現。
“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