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已經有一個周沒打開過這個手機了。
說好的30分鐘，方淮為了保險，還充了10分鐘的電。
但就在開機的半分鐘後，接連彈出的短信，讓他的心被來自於400公裡外的溫暖填滿。
“喂，晚安。”
“今天被你家外麵那條小白狗嚇到了！它凶我！”
“我沒有去你家，是路過那邊~我看到你爸爸媽媽了，他們跟以前一樣年輕，還記得我的名字，張阿姨誇我越來越漂亮了，哈~你們家的人都好好喔。”
“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
“喂，你們過年了都不讓打電話的嗎？我哥都打電話回家了耶。”
“哈哈，張叔叔給我打電話啦，他說你不能用手機，請他給我打電話，問我新年好，好吧，不算你失約。”
“我和我媽媽在家樂福超市買年貨，楊家坪這家，要不要幫你給方叔叔和張阿姨買點東西？很近呢。”
很近？
楊家坪在九龍坡那邊，離自己家…得有20多公裡吧？
方淮嘴角揚起微笑。
這丫頭這麼有活力的嗎？
往下翻到最後一條短信：“給方叔叔帶了些水果和茶，他老抽煙，我陪他聊了一會，說了到部隊見你的事，他說你就打過一個電話給他，還說你很忙，我說你確實很忙，但他還是罵了你20分鐘，抽了4根煙，他罵你的樣子好好笑，但是你要勸他戒煙~新年快樂！晚上要陪爸爸媽媽看電視啦，提前晚安。”
PM：3：25。
四小時以前發來的。
其實今天早上，連裡安排打過一次電話，方淮沒去。
前一段給老頭子打了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想了很多讓他安心的詞兒，結果一句沒用上，電話一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教訓，問他怎麼能用手機，是不是偷偷藏手機了？訓練怎麼樣？以後分去哪裡？
最後，竟然還問他，進了部隊有什麼感想。
來自老兵的靈魂拷問。
我能有什麼感想？我自從進了部隊，什麼都不敢想！
匆匆說了句有事，啪一下掛了。
家裡的電話打多了，不好，尤其是爹。
關心半分鐘，訓斥兩小時，仿佛是他離開部隊的時候，欠了部隊點什麼，送自己來當兵，就是讓自己來還債的。
壓根不是親爹啊！
今早打完電話，一個個眼眶通紅，方淮內心卻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在準備的電話室門口晃了一圈就出來了。
本來想給楊哥打個電話，但之前用電話太自由，也從來沒翻開她電話號碼記一下，努力想了半天，發現自己還沒有到那種偶爾一瞥就能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隻好作罷。
一個來自十幾年後的獨居中年男人，其實心裡的年味真的不是特彆重，過年在公司加班度過，賺那幾倍的加班費，對他來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直到晚上吃飯，團領導坐在食堂中央舉杯祝大家新年快樂，加上遠處禮花的一聲驚雷，才讓他覺得，應該給關心自己的人發一條短信。
打電話…就算了，他不想聽嘮叨。
時間不多，方淮在短信裡勾選了爸媽，開始編輯：
爸，媽，新年快樂，兒子在部隊過得很好，立功了，優秀士兵，可能還會立功，具體情況請谘詢舅舅。
爸，少抽點煙，媽，你得監督他。
看了看，嗯…有點皮了。
又在下麵加了一句：新年吉祥，身體萬安。
嗯，看著正規多了，發送。
楊哥的就輕鬆多了。
說好要“報告”情況，楊哥遵守了約定，方淮也不想失約。
索性把一肚子的瑣碎全倒了出來：
那隻小白狗叫喪彪，是一個喜歡看《古惑仔》的小孩養的，你叫它名字，它就不凶你了。
MV已經拍攝完了，應該很快就會從電視節目和網上推廣，你記得看。
今天年夜飯吃得怎麼樣？我們吃了板鴨，辣子雞，豬蹄，紅燒魚，梅菜扣肉，南瓜糕…
謝謝你買的東西，年後可能得很久才能發短信給你了，不過我會好好訓練的，早點成為讓你驕傲的朋友。
新年快樂…算了，太土，隻適合跟爹媽用，刪除。
方淮想了半天，腦子裡想了無數文案，最後發了一條活潑點的：
辭暮爾爾，煙火年年，日子滾燙，人間可愛，祝楊少傾小朋友新的一年：眼底有星河，笑裡有清風。
最好的朋友：方淮。
方淮盯著手機看了半天，沒有回複。
確定短信已經發出去了，這才關機，放到桌上。
靠在床邊也在匆忙發短信的郝成斌有些詫異。
“這就好了？”
方淮看了看窗外時明時暗的天，不禁笑道：
“對最親的人，要麼喋喋不休，要麼平時沉默寡言，偶爾隻言片語，都是最深刻的表達方式。
又沒有喋喋不休的條件，隻好少說點了，把那些話藏點在心裡，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