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熱血的小夥,就是他們在街邊發現火災,車禍時,穿藏青衣服和橘紅色衣服的消防兵,在路上遇見他們時,隻見他們的勇敢,但今天,卻看見了他們的脆弱。
王雲坤的發小朋友們看著那群軍人,聊天的聲音也停了,終於知道為何王雲坤每年休假不歸家,每次打電話讓他出來喝酒,都是在外,到處看望調往各處的戰友。
原來他在部隊,已經有了這麼多能為他嚎啕大哭的朋友。
大廳內的一切情緒,一切表情,都收進了站在側邊發呆的方淮眼裡。
他和王雲坤之間沒有回憶,雖是戰友,卻並無這麼多難以抑製的悲傷情緒,隻是敬佩。
而人如果摒除情緒,站在這裡觀察,會忍不住回想自己的一生,做過哪些事,愛過何種人,生命何其短,去日多麼長。
從有記憶起睡過的小床,玩耍過的綠草地,父母的教育,學校的成長,談過的戀愛,交過的朋友,造過的孽,行過的善。
以前他看過一個虐心的小遊戲,叫做《你的名字》。
一個人,一支筆,一張白紙。
把記事起認識的所有人的名字全部寫下來。
當按照時間線梳理名字時,會發現,每個名字都是一段故事,一段經曆。
有的人不在了,寫的時候會酸酸的,有的人背叛過你,寫的時候心裡泛苦,有的人以前和你關係很好,卻走失在歲月長河中,有的人,依舊在你身邊。
當人把這些名字用心從頭到尾寫過一遍,會有一種重新活過一遍的感覺。
這種感覺,叫走馬燈。
2001年的一項醫學研究發表在《柳葉刀》上,實驗對心臟驟停搶救回來的人裡做過一個大範圍隨訪:
人生的最後幾分鐘,看到了什麼?
其中13%的人提到了這個“走馬燈”現象,那些生命裡麵來不及的後悔與遺憾,會在眼前展開。
也許大腦會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幫助人體提取記憶,讓人回味人生的重要時刻和美好時光。
方淮此時此刻,就在重新回味。
就在他腦袋裡不斷回閃時。
曹毅走到他的身邊,出聲打破:
“方淮,你點子多,你幫我想想辦法,勸勸葉隊長,他是隊長,一個中隊三十個兄弟需要他負責,他卻跟我耍情緒,鬨性子,非要搞什麼募捐,還要在這裡守三天。
支隊大演習推遲了兩天,但是明後天就要去準備了,馬上還要大比武,他在這扯什麼蛋?”
曹毅或許是出於對方淮的信任,和確定方淮一個新兵,跟王雲坤斷無關係,才發出了這些抱怨。
其他的,郝成斌,和一些老兵麵前,他都不敢說這些話,人家會覺得他不人道。
但最近的工作壓力,實在太大了,葉加洪在這時候跟他撂挑子,他不得不找個能懂得他情緒的人發泄。
茫然四顧,這人竟在新兵堆裡。
方淮笑了笑:“指導員,一個消防兵,你要讓他去工作,拉警鈴讓他上車就行了嘛,勸什麼?”
曹毅翻了個白眼:“淨扯淡,這裡拉警鈴,你不想活了,小心家屬把你弄死。”
方淮看了他一眼,咳了一聲:
“曹指導,我有句實話,你想聽嗎?”
曹毅驚訝地看了看方淮:“你說。”
方淮背起手,道:“歸根結底,你太強勢了,你平時你得多讓葉隊參與中隊的日常工作,跟中隊多點親近,你看,他跟人家多親。
葉隊在那個中隊,雖然不是主官,但說不定更有存在感,你看看你把人家工作搶著乾了多少,搞得他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葉隊歲數也不大,又沒結婚,耍脾氣是很正常的事。
你讓一堆沒有奶的孩子圍著他哭三天,他就知道責任感了。”
曹毅驚訝轉頭:“喲,我發現,你這人不僅學東西挺快,你腦子裡想的東西,挺成熟的嘛。”
方淮此刻釋放出一個中年人的淡笑,感覺渾身舒坦,說了句曹毅聽不太懂的話。
“我當孩子太久了,剛剛見過生死,才發現我好像是個活了幾十歲的人,突然覺得有很多遺憾,不過您放心,出了這個殯儀館,我還是個年輕的熱血戰士。”
“啪。”
一巴掌蓋到方淮後腦勺。
曹毅的嘴角已在抽搐。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說,到底有沒有辦法?我要現目前能解決的辦法!少給老子提建議!”
“噝…”
方淮摸著後腦勺,感覺那個滄桑的靈魂又被曹毅一巴掌扇回去了,呲牙咧嘴道:
“得得得,我一會回去就解決,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