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多深?”
方淮可沒時間吃粉,也沒空去看那老人家在河邊作法。
這萬峰湖,他是來過,但那時是來看山的,俊美的萬峰林,吃一碗炒飯,當時都退伍了,哪特麼能想到,還會在這裡撈人。
他對這水是一點不了解,隻知道整個萬峰湖相當長。
曹毅看著那水,也有些無奈。
“整個萬峰湖,平均深度很大,170多米,如果到了下遊最深處,有280米。
還好,人落下去的地方是在支流上,距離下麵,沿途有幾個高度落差比較大的階梯式水線,水都比較淺,隻有幾米,而且流速不算快,人很容易卡在那些地方。
落水以後,黔西南支隊很快在幾個地方都拉了網。
但當地請來的專家說,那些地方,水流很容易形成漩渦。
所以我沒敢讓他們倆下去,尤其是晚上,太危險了。”
曹毅說著,有些焦躁地撓了撓頭,苦笑道:
“來的時候信心滿滿,還說給咱們中隊建個功,結果到了這裡一看,太誇張了,這跟黃河長江裡撈人有什麼區彆?人一旦衝進了下麵的湖,就是大海撈針,隻能等他自己浮起來。”
方淮不禁夠著頭,往下麵看了看。
公路下麵,是很險的河岸,一大幫子消防的,在兩岸拉著一張大網,形成了一條二三十米長的攔水線,完全擋住了兩邊,網眼很大,但過不了人,網下麵應該綁著重物,水流速度確實不快,如果有人漂過,形成阻力,應該是能發現的。
旁邊,還有幾個身穿稅務製服的,還在幫忙拉網,看著動作也不怎麼協調,還在堅持配合,也是不容易。
“那人是他們單位的?”方淮指著下麵那幾人道。
“對。”
“沿路下來幾條水線都拉了網?”
“對。”
“落水的地方呢?多深?”
“那一片不淺,下麵…聽說,深的地方也有四五十米,不過人是從岸邊下去的,周圍基本都下去了人搜過了,水流方向向下,應該不會往旁邊深處飄吧?
最多就是跟著水往下流了。
剛才我們跟著黔西南支隊的逛過來,人落水的地方離第一個水線較近,隻有十幾米,其實我們都覺得,流得不會這麼快,人應該沒下來,大概率就在下麵第一個水線下麵。
但是這個遇難者他母親…”
曹毅指了指那老人:“今天她一覺起來,說她兒子給她托夢了,說他還活著,到下遊去了,想讓我們到整個萬峰湖的下遊去找,我們沒辦法,隻能下來就近找了一圈,又在這裡又做了一條攔水線,這裡離彙流口已經很近了,這裡要是都過去了,那就是進下麵的大湖了,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這裡離落水處有多遠?”
“往前麵走,兩公裡多。”
方淮無語了。
“瞎雞…算了算了,你還是給我碗粉吧。”
這老太太莫不是古裝電視劇看多了,上遊昏迷落水的人,在百裡外的村莊發現,關鍵是,還活著?
能把人卷出百裡的浪潮,那得是什麼流速?
彆說昏迷的人了,要是沒有保護,就是他帶著水肺下去,都不能保證能活過半個小時。
這個支流的水,遠沒有這麼誇張。
而且看這個情況,他心裡已經篤信,就這麼拉網,人肯定在上遊,到不了這裡。
隻是很難找而已。
估計還是要下水的,幾十米的深度,空腹下潛,肯定不行,得吃點東西,但也不能吃多。
幾口吃了大半碗粉,方淮趕緊道:“走走走,帶我去上遊看看。”
郝成斌嘟嘟囔囔:“我還沒吃完呢!”
“曹指導開車,你好好休息!”
…
15分鐘後。
一處緩緩流動的大河邊,岸上離水麵有個起碼六七米高的斜土坡,附近全是樹。
“人在這兒下去的?”
“不確定。”
“怎麼能不確定?”
曹毅搖搖頭:“陪同的幾個,隻能說個大概位置。
他們當時在上麵山莊吃完飯,說下來散個步,走到附近,遇難者當時喝醉了,說想撒尿,自己往這邊走過來了,他們也沒好跟著。
結果過了很久都沒回來,他們才覺得不對,跑過來找。”
“怎麼可能?沒個痕跡?”
“哪有痕跡?公安的還跟我們抱怨,說那幾個人慌得不得了,110,119,120,全打了,還在這附近到處找,到處喊,還爬下去看了,現場全被他們搞亂了。”
方淮揚了揚眉,看著這一片綿密的樹枝,晚上也看不太清楚下麵有條河,人撒尿,肯定得尋個地方擋著點,一個不注意,確實可能掉下去。
嗨。
這事,都能拿去宣傳了。
景區亂撒尿,賠了條命。
而且,時間正半夜,他們一路過來,卻遇上了好幾撥人,身後不遠處,還有兩車消防戰士在車上睡覺,這事,把大家也折騰得夠嗆。
方淮走到岸邊,再次看了看下麵。
“潛水燈有嗎?”
曹毅連忙過來拉住了他。
“彆下!危險得很!要下也得等天亮了,讓黔西南特勤的兄弟放皮劃艇下去,做活餌保護!”
方淮擺了擺手,看著下麵道:
“不下,要不你拿個手電筒來也行,還有繩子,我就在水邊看看!”
曹毅這才點頭,過去消防車那邊了。
很快,回來了。
但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穿著迷彩的上尉,和幾個穿著搶險救援服的。
方淮為了下水方便,穿的也是迷彩。
上尉過來,看了他的肩章一眼,隨後轉頭,到處張望,問道:
“你們方隊長呢?”
方淮嘴抽了抽:“你好,我就是。”
旁邊的曹毅也尷尬地笑了笑:“方淮已經提乾了,隻是肩章還沒換。”
這下,後麵的幾人都是一臉驚呆。
擦,第一年,提乾了?!
但那個上尉聽到這名字,立馬湊近了一些,注意看了看方淮的臉。
“哦!兄弟,是你啊!望謨,水庫!我見過你!英勇得很啊!李支還說讓你給我們講課呢!你都提乾了?”
方淮這才笑著伸出手道:“趙隊吧?你好,咱們見過兩次,還有一次,是咱們三個支隊地震聯合演習。”
上尉趙隊長一臉驚訝。
“對對對!不過那次,你可是出題的考官啊!你…知道我名字?”
曹毅笑道:“方淮是過目不忘,咱們中隊的活監控。”
“奇才啊!”趙隊長伸手跟方淮重重握了握,隨後咂咂嘴兒道:“這樣的奇才,提乾也正常!”
方淮立馬道:“過獎了,趙隊。”
趙隊長哈哈笑道:“你來了,咱們又多一個智囊!這個屍…遇難者啊,給我們搞得頭大!聽說你要下去?你有什麼高招?”
方淮笑了笑。
隨後指著水邊,道:
“水流速度,這兩天應該沒什麼大變化吧?”
“嗯…沒什麼變化,都差不多吧。”
方淮這才點頭道:
要衝走100斤以上未腐爛的屍體,其水流速度必須大於物體體積立方米/每秒,我剛才來的路上聽曹指導說,那個人150斤,身材中等,我剛才大概算了一下,按理說,這個水流速度,應該隻是接近臨界點。
也就是說,如果是正常情況,人雖然酒醉,但不是昏迷,進水肯定會掙紮,所以大概率,不會是麵部朝下,這種情況下死去,人的肺部,胃部都會進水,這時候人體內沒有空氣,應該會沉下水底。”
趙隊長一聽,立馬搖頭:“人下去這麼久了,身體會腐爛,要飄起來的。”
方淮點頭:“對,我的意思隻是,一開始,這個人密度很大,可能就沒被衝走,直到你們在接到報警,昨晚10點左右過來層層拉網之前,都還在這裡。”
說著,對麵前的水域劃了個圈,然後繼續道:
“而我一過來才知道,這裡的溫度,比貴陽要高得多,晚上都有二十六七度,白天更是暴曬。
那麼在這種條件下,七八個小時,身體就會出現腐爛。
到現在,30個小時了,人應該都已經出現巨人觀了,這個時候,比重較小,身體裡有空氣,腫脹狀態,容易浮起,水流即使很小,也會把人衝走。
而且150斤的人,現在起碼已經腫到了250斤,要衝下去,你們下麵的網,不可能沒發現。”
趙隊長皺眉:“什麼意思?”
方淮笑道:“我的意思是,這個人在水裡等你們拉好網幾個小時了,才可能漸漸浮起來被衝走,而且經過下遊水線時,流水激蕩,應該是很容易現身的,你們既然到現在都沒有發現,那他肯定是被什麼東西纏在這裡了。”
趙隊長聽得毛骨悚然。
擦,什麼“等我們”,“現身”,“纏住了”,兄弟,你用詞彆這麼陰間好不好?
“但是…這下麵,有人找過了啊!”
方淮立馬反問:“怎麼找的?找了多久?”
趙隊長搖頭:“岸邊下去,不深,也就十幾米就到底,人徒手都能潛攏底,我們中隊的兄弟昨天在這乾了一天,又是標記,又是一個班一個班的下,都找到底了,這一片都找過了。”
“遠點呢?”方淮指著十幾米外的水域道。
“那邊就深了,好幾十米。”趙隊長有些不可置信道:“但你也說了,人剛下去的時候重,總不可能亂飄吧?要飄也是跟著水往下遊飄啊!”
方淮心中隱約有了一些猜測。
“現在不好說,等天亮,咱們潛一趟再說吧。”
“行!你說得莪瞌睡都醒了,剛好我也不睡了,走,曹指導,方隊長,我帶你們去我們一號車前排休息!”
方淮笑道:“我也不困,曹指導去吧,我在這坐會兒,等著看看日出。”
曹毅打著哈欠,點了點頭。
趙隊長卻堅持拉住了方淮。
“嘿,在這待著多無聊,要不我喊兩個兄弟,陪你鬥把地主?讓我看看你過目不忘的本事。”
方淮嘴角抖了抖:“你們把牌都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