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都沒來得及和戰友慶祝兩句,就說有特殊任務,收拾了東西,4點33分,匆匆離開大門,前往機場。
戰友們看著方淮的背影,都是一臉羨慕。
連序咂咂嘴兒:“大領導親自給他布置任務,方淮以後要當領導嘍!等我回去,可得巴結一下領導。”
何誌軍則是發了會兒呆,拳頭捏了捏。
明年,他的電大大專學曆也下來了,不管士官骨乾還是保送軍校生,他得衝一衝了,回去以後,得跟中隊申請一下,請老師到中隊,補習文化。
大家都在羨慕他的前程,唯有桂強,歎了口氣,搖搖頭:
“我擦你們想得也太遠了,你們不該羨慕他坐飛機回去嗎?老子們一會吃完飯,還得去趕火車啊!”
大家一愣。
“臥槽,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
老張得知方淮已經趕往機場的噩耗的時候,正在跟天津總隊一個一起學習過的的戰友吃飯。
對於方淮擅自把飯局推了,還自己回去,他挺想罵人的。
但隨後得知年後將一起去於副局家裡拜訪,老張又喜笑顏開。
這一趟來,張中庭跟於副局談得很好,於副局也很欣賞他這樣的“年輕乾部”。
在副師這個行列,張中庭確實是年輕乾部了。
張中庭到了這裡的幾天,也沒閒著,跟一些搭得上的戰友吃飯,還得知了一些消息,於副局正式晉銜後,將會分管防災減災和戰訓。
和他在總隊的工作,是十分對口的。
也因此,他深知分管這一塊工作的話語權。
分管戰訓,可不是戰訓處,而是半個司令部。
防災減災,那是消防的主要工作,這管得就雜了。
到了這個級彆,很多事情是有預兆的,培養管理者,也能從分管工作上看出端倪,而且人家不同於一般的新任領導,開口能批出幾千萬搞試點中隊,足見話語權。
方淮這個外甥,現在緊靠著上麵領導做事,聽吳總說,總隊比武時還跟郝秘書長聊得甚歡,總隊頭上的地方橫向領導和垂管領導,他都有興趣。
這個外甥,所謀甚大,也不跟他溝通,現在已經逐漸脫離他的手掌了。
張中庭也不問,很多事,他從彆的渠道知曉得十分清楚,像胡培洲,一直認為方淮肯定什麼都告訴了自己這個舅舅,有什麼事,根本沒瞞著他,總隊之內,更是他的視線範圍。
於是他保持著長輩的姿態,等著這小子主動開口找他,結果這小子還真的繞過他,把事一件一件的辦。
他隱約有種感覺,方淮不想把他卷進來。
方淮思想包天,所以方淮不說,他也不打算問了。
等有什麼事,這小子扛不住了,再去想法給他兜吧。
兜不住,也沒啥關係,退回地方,或許能活得更好。
作為一個家庭觀念至上的舅舅,既然方淮萬不得已之時也有更好的退路,張中庭索性就甩手了。
方淮不知道這些。
不過即使知道,他也沒準備事事去求舅舅,他心知肚明自己乾的事有多大,從教導隊到全國試點,到大應急再到體製問題,這是一蕩接一蕩,由一個基點輻射向外的光圈,他就站在圓心的位置往外看,不把一層一層的光逐漸調亮,他連個邊界都看不到。
不過,贏也無妨,輸也無妨,他知道15年的終點在哪裡,隻要在其中多做點事,總歸會比坐視要好。
他乾這些事,腦子裡並不是《終結者》穿越過去拯救世界的T-800機器人,激情澎湃;而是《士兵突擊》裡笑容淳樸的許三多,簡單純粹。
做悠噫噫的什兒。
恨多恨多悠噫噫的什兒。
方淮匆匆忙忙提著大包,趕上了最後一班濱海國際機場天津—貴陽的南航客機。
空乘小姐姐介紹著南航在國內諸多航空公司裡壓根排不上號的飛機餐時,方淮坐在窗邊,給戰友們口中的仙女拍了張照,發了一條平安彩信,然後拉開了身邊窗口的遮光板,看著外麵的飛機排隊起飛,陷入思考。
此行回林城,要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於副局臨走時說,大應急的標題就不錯,他那個快速反應部隊,暫時太過激進了,讓他好好從局內網的新《消防法》草案入手,把具有操作意義的東西,和展望的內容要分開,展望可以有,但要讓人一眼看出這東西的價值。
這句話,也讓方淮知道了陳局長對這份大膽方案的的興趣產生自哪裡。
那也行,改革一步步來。
先從專家庫和企業等條件低,又十分合理的訴求入手,把政府部門配合的部分先剔出來,放到後麵的展望部分。
消防指揮係統這種技術暫時不成熟的,也可以先放後麵。
增加一個小組出勤製度,帶一下消防科研所的問題。
當然,隻能帶一下。
這件事,恐怕是國內消防最接近西方資本主義的部分,研發裝備,幾乎靠企業,進口,相關部門,幾乎沒有任何產出。
目前紮根國內的消防企業,比較拿得出手的中國消防企業集團,是中外合資,排名第二的海灣安全技術公司,則是外資公司。
合資企業,外資企業,不是不好,但消防的巨頭公司都有外資背景這件事,充分說明了國內的消防技術研究,還處於完全的落後階段,亟待積極投入。
國內消防部門的科研幾乎隻停留在紙上階段的問題,這麼明顯的缺口,不會沒有人看到的,關鍵的問題,估計還是錢。
還有,就還是那個問題,專業人才的培養。
這些東西,領導看看就好,暫時落實不了的東西,咱們不搞多了,先把標題填上去,以後再詳寫內容。
他如今最大的優勢,就是不用急著一次把想表達的全表達出來,以防表達的時機不再,如今上有領導接應,隻要條件合適,他隨時可以表達意見。
要領導願意一直接應他,保持這種優勢,就得讓領導滿意。
不能犟。
第二件事,就是安順平壩的連環車禍。
那件事,應該是18日的上午發生的,並不是貴陽境內,而是增援,具體的過程,方淮前世並不太清楚,當時隻顧著悲傷了。
那時他又是新兵,兩日以後,才被允許參加了舅舅的追悼會。
他隻從彆人口中知道了一些舅舅被撞的細節,他是停在了一輛大巴車的後麵,被後麵的救護車追尾,後麵的車接連撞上來,舅舅的車被整個撞廢了。
聽說是個山穀路段,當時的現場,血腥得很。
具體的,恐怕隻有親臨現場,才知道。
怎麼確保李支不出事?
預警…不太現實,首先他不確定具體的路段,其次,這麼具體的事,他怎麼說?冒著風險說了,就能保證不發生嗎?
方淮摸著額頭,沉思著。
…
當晚,8點半,方淮出了機場。
卻並未歸隊,而是到支隊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
翌日,9月18日,周四。
今天的貴陽,有些蕭瑟。
九月剛下旬,早上八點過,陽光尚不見明朗,整個天上白茫茫的,一陣風來,竟然帶著點寒意。
方淮提著兩個迷彩包,來到了一處街邊柵欄圍著的院落樓下。
貴陽支隊機關,是臨街的,或許因為總隊機關也在貴陽,這裡的修建規格和麵積倒不是很高,一棟主樓,兩個開口,外麵院子也不大。
方淮逛了一圈兒,在院裡沒有發現李支的車,全勤指揮部的兩輛車也還在後院安安穩穩停著,說明並未出警,便在前院晃蕩了一小會。
直到八點四十,來往的人都沒了,機關的幾乎全都上了樓,李支的車還沒來。
正準備上樓去問問,成政委的01號車進來了。
方淮趕緊往樓裡進去,往電梯口躲了一下。
結果車在外麵停下,傳來的,竟是成政委和李支倆人的話聲。
“…是啊,這次全省征兵工作,羅總正在跟省軍區提出訴求,我們也應該積極一點。
消防的兵員,一直是個問題,各地的征兵辦公室一到這個時候,各個部隊的乾部就去挑挑揀揀,進來我們消防的新兵簡直…
哎,中庭說,他當新兵團團長的時候,很多新兵體能考核,連普通中學生都比不過。
今年,貴州還是我們的主招方向。
我看,我們應該跟羅總建議一下,各個支隊啊,這個時候也要跟緊了,不能臉皮薄,哪個地方的武裝部,哪個支隊就去跟,有條件好的兵,咱們也大膽去要,要從根源上把今年的新兵質量抓起來。”
“嗯,我看問題不大。”
方淮在電梯口的拐角處聽得津津有味,但兩位大校的聲音越來越近,他確定李支在,便也沒往電梯間旁邊的樓梯躲,而是按下了上樓的電梯,站在電梯前,一副等待的模樣。
兩位領導進了電梯口,看到那個身著迷彩服的實習乾部側臉,感覺又熟悉,又陌生。
“小方?”
方淮故作驚疑地轉頭,立馬放下手裡的包,敬了個禮:
“政委好!支隊長好!”
李支隊長頓時喜笑顏開:
“哎喲?狀元回來了?不是昨天晚上才出發嗎?怎麼早上就到了?剛才我和成政委還講,你們五位同誌,創造了支隊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大比賽奪魁!尤其是你!要好好給你們慶功!”
成政委也是眉目帶笑:“你們是大功臣啊!小方,給咱們支隊的戰訓史留下了光輝的一筆…我們正準備安排人下午給你們接車,你怎麼先到了?”
方淮放下手,明朗一笑,道:
“之前局領導要求我對試點的一些地方做出修改,我做了一份,陳局長看完,說有些地方還要改進,我就連夜趕回來了!結果途中天氣不好,在重慶降落,天亮才乘轉機回來,剛到!
這份大應急方案,我覺得非常重要,應該給政委和支隊長彙報一下,所以先來了支隊!”
自己這一次又越級上報了方案,既然來了,肯定得把這事順帶解釋了,甩鍋給“部局領導要求改進”,最合適不過。
而且具體幾點出警,他也不清楚。
及時跟“跟領導彙報”,既能消除可能發生的齟齬,也正好能作為在支隊待一上午的理由。
果然,兩位領導一聽,笑意更加深化。
“哦?陳局長都看了?好事!好事!”
陳局長批示的東西是什麼,他們都有興趣,這乃上層旨意,多了解了解,對接下來的工作,或許就是明燈。
吳總和羅總對方淮的交口稱讚,從五月地震開始。
再從那個方案起,關於這事,開始是總隊對支隊下令,到了後來,是總隊親自插手了。
方淮竟然自己從總隊那裡要來一架直升機,其間過程,連他們也不清楚,還是去市裡開會,一位市裡的副領導提起“你們支隊有個經濟奇才”,他們才曉得了詳細。
說他知識廣博,很有先見。
而現在,方淮竟能接觸到頂層領導,更是令他們內心驚動不已。
方淮這個小夥,自走入視線開始就步步高歌,他的思想,已經逐漸走進了上層眼光,已經到了他們必須摘下“消防子弟”的眼鏡,正眼相待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