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著時,臉上多帶著笑,與誰說話都溫潤有禮,睡著時,也脫不開這幅斯文模樣。
是個十足溫暖的男人。
她忽然聯想到他抱著親妹入府時的場景,雙臂有力,步伐穩健,與平日裡大不相同。
這位溫柔的大人,大概隻有對著至親之人時,才會有彆的樣子。
付雯玉輕輕咬唇,一步步走過去,身後忽然有人拉住她,壓低的聲音帶著焦躁:“你乾什麼?”
是久安。
動靜將床邊的鄭煜澄擾醒,他並未睜眼,抬手輕柔眉心,聲線幽沉:“怎麼了?”
久安連忙把她拉出去,“無事,大人是否要歇下?”
鄭煜澄隔著門問:“芸菡呢?”
久安:“姑娘已經和女客回房歇息了。”
裡頭靜了一瞬,又傳聲:“罷了,讓人好生伺候著,我明早再去看她。”
久安接過付雯玉手裡的水盆,小手擺的跟鯉魚擺尾似的——快走!
付雯玉羞澀難當,小跑著離開這裡。
久安站在門口順氣,希望大人什麼都沒看到,緊張的將熱水送進去。
鄭煜澄還靠坐在床邊,清醒了些,久安奉上熱毛巾,他接過擦拭一番,揚手丟回去。
久安剛轉身,後頭就傳來大人淡淡的聲音:“若再有人隨意出入這裡,你也不要伺候了。”
久安輕言唾沫,低聲道:“是。”
……
東院。
剛剛布置好的房裡,鄭芸菡掃視一圈,又叫來真兒和善兒添置缺的東西。
小祖宗盤坐在床,看著她忙。
善兒抱來被子要加到床上,小祖宗眉頭一擰,伸手阻止。
鄭芸菡默了一瞬,說:“我睡地上?”
小祖宗示意其他人都出去,隻留鄭芸菡。
房裡隻剩她二人,鄭芸菡抱著被團站在床邊,小祖宗盤腿坐在床上仰頭看她。
猶如兩軍對峙,戰鬥一觸即發。
突然,鄭芸菡閃身從角落擠上床,小祖宗眼疾手快,抬腳一踹!
鄭芸菡“嗷”得吃痛,不死心繼續往另一角擠。
小祖宗豈容她作祟,一個小擒拿將她按到地上。
鄭芸菡和被團一起跌坐在地時,愣了半晌。
少頃,她撒開被團,盤起腿與她講道理:“不是你讓我來陪你睡覺嗎?你真要我睡地上呀!”
小祖宗:“是我睡覺,你哄我睡。”
她並不客氣,更像在使喚奴隸,換做任何一個被疼愛大的姑娘,都受不了這份委屈。
但鄭芸菡隻是皺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爽快點頭:“好,你要我怎麼哄你。”
小祖宗興
趣頓起:“像上次那樣!”
鄭芸菡莫名其妙:“哪次?”
小祖宗一本正經:“就是在那個土匪頭子的房裡,你演得把戲呀。”
怕她忘了,小祖宗好心提示她,握著粉拳抵在兩眼邊輕轉,配合語境——
“嚶嚶嚶,蒙哥哥,不要這樣……”
又擼起自己的袖子,在手臂上拍出“啪啪啪”的聲音。
在鄭芸菡白裡透紅的臉色中,小祖宗知道她懂了,笑起來:“就是那個把……唔(戲)。”
鄭芸菡一招餓虎撲食,死捂住她的嘴,凶相畢露:“忘、了、它!”
小祖宗不解的看著她。
鄭芸菡:“那是權宜之計,誰沒事會演那個!你不許再提,否則我們就同歸於儘!”
小祖宗興致被攪,垂眸默然。
鄭芸菡臉蛋燙紅,見她不語,鬆開她坐回去,試圖打破僵局:“認識這麼久,我們還未互報姓名,我姓鄭,名芸菡,你呢?”
沒有趣味把戲看,小祖宗也沒興趣和她互報姓名,一腦袋栽進枕頭裡,成了具趴著的屍體。
“這樣睡鼻子會塌的!”
小祖宗飛快抬頭,改為臉朝裡麵趴著睡,還是不理她。
鄭芸菡暗笑:還挺愛美的。
她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睡不好啊?”
小祖宗的身子僵了一下,遲疑的轉過頭來,朝向她。
鄭芸菡抬手對著她的臉比劃一下:“近看,你眼中有血絲,眼下泛烏青;給我們備茶水,自己飲白水,是不想晚上飲茶醒神;打從見你第一眼起,你便無精打采,時常打嗬欠。”
這種感覺鄭芸菡有過,她若睡不好難受,也不愛說話,會發呆。
若一個人長期睡不好,身體還會衰頹,是個不容小覷的事情。
她不敢肯定,隻能猜測:“你是因出門在外,所以睡不好?”
小祖宗終於開口了:“我說是,你就給我演把戲嗎?”
鄭芸菡笑容消失:“你還沒忘?”
小祖宗又垂眼:沒意思。
鄭芸菡輕咳一聲:“那種把戲你就不要想了,但是,我可以給你講故事啊。”
小祖宗動也不動,不感興趣。
鄭芸菡起身將善兒準備的安神香點燃,抓起床邊的書嘩啦一撕,在小祖宗驚詫的眼神裡,她興致勃勃開始折紙。
少頃,床前已經擺了四五隻小兔子。
兔子的折法很有意思,原本是扁的,最後吹一口氣,身子就會噗得蓬起來。
枕頭上的少女忽然輕笑起來。
鄭芸菡動作一頓,心想,她的聲音真好聽。
小兔子折好,她找小祖宗要了口脂,給兔子們點上眼睛,大功告成,她盤腿坐在床邊,雙手合十:“好啦,我給你講小兔子的故事。”
小祖宗眼底蓄著興致,卻在觸及鄭芸菡的眼神時硬凹出幾分冷漠,就差把“不感興趣”幾個字刻在臉上。
鄭芸菡也不介意,自顧自講起來。
她講故事很有一手,會捏著嗓子給每一隻小兔子搭配不同的音調語氣,一個普普通通的床頭故事,竟被她講的生動活現,紙兔子成精。
據說她小時候一度沉迷這種玩法,大哥的課業都是被她撕了折紙講故事。
小祖宗起先一直盯著她看,慢慢的,就隻看她手裡的小兔子了,眼中冷漠散去,困意湧上來。
她一直困著,已經很久不曾安眠。
此刻,不知是安神香格外管用,還是那時而憨態時而俏皮的嗓音太奇異,當鄭芸菡講得口乾舌燥停下來時,小祖宗已經睡著了。
鄭芸菡打著嗬欠,靠在床邊睡著了。
她並不知道的是,那生動有趣的故事,吸引了少女全部的注意力,令她難得的放鬆一回,所以才得以睡去。
可當故事音消失,沉睡中的少女再次陷入噩夢。
暗不見光的地下,身體被死死壓住無法動彈。
已經不知道是哪裡傷了傳來的疼痛,意識消失又恢複,她在這樣的循環往複中,等待救她的人掀開頭頂的磚瓦橫梁。
忽然間,周圍景色移動,她不再處於廢墟之下,而是在一片火海之中。
她困極了,一點也不想走,手腕忽然一緊,有人抓著她發足狂奔:“快跑呀!”
她隻顧著看人,卻沒看路,腳下一絆狠狠摔倒在地,抬起頭時,又回到了廢墟之下!
趴睡的少女於夢中一顫,驚醒過來,渾身冷汗。
她抬眼望去,房內站著一人,是恪姑姑。
少女起身,衣裳也不披,徑直走出去。
恪姑姑皺眉,取下披風跟出去。
“少主還是睡不好嗎?”
她沒答。
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卻是她這麼久以來,睡得最沉的一次。
恪姑姑站在她身邊,平聲道:“少主既已脫險,何故死抓著那份心情自己嚇自己?”
“家書尚未送出,事情瞞不了夫人。少主有三錯,還是主動承認為上。”
“擅離營地,遇險不發信,是一錯。”
“草率下殺,未經衡量敵我戰力與山勢地形,是二錯。”
恪姑姑頓了一下,望向房中。
“隨意結交,輕信他人,是三錯,也是最錯。”
夜色裡,恪姑姑輕聲歎息:“夫人要你看清楚,這世道但凡還有一人比你更不容易,你都不該軟弱。身為女子,要活的堅韌,切忌被情緒牽絆,無論是恐懼還是歡喜。”
……
鄭芸菡靠坐著睡了一夜,睡得腰酸背疼。
揉眼半睜,陡然見到麵前盤腿坐著個人,嚇得往外一縮,屁股墩到地上。
痛呼聲中,床上的人低低笑起來。
鄭芸菡揉著屁股,不可置信:“你沒睡嗎?你明明……”頓了頓,扭頭看日頭,一拍腦袋:“我還有事,稍後再來找你。”
“等等。”
鄭芸菡一瘸一拐走出兩步,循聲回頭:“嗯?”
她難得認真,一字一頓,給了一個遲來的答案:“我姓溫,溫幼蓉。”
作者有話要說:鄭煜澄:我懷疑我妹妹學壞了,可是我沒有證據!
衛元洲:出差一章,下章回來。
前方二嫂憑實力演繹什麼叫——人設崩塌。
趙齊蒙:有人撈我嗎?我已經在裡麵了。
溫幼蓉:你們刺史府更好睡嗎?
久安:去掉那個“府”,就是答案。
趴著睡,擠壓心臟睡必做噩夢。
睡覺的時候,邊上放著蠟筆小新,會做美夢。
如果放著名偵探柯南這樣的劇,必做噩夢。
親測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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