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元洲目不斜視入內,豎手以示免禮,徑直走到首座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
慕容充唇角輕抽。
鄭煜澄並不在意麵上風光,也知慕容充不過是想充臉麵壓他一頭,所以他麵容不改,由著他折騰。
但在衛元洲進來時,鄭煜澄眼底的狐疑漸漸取代笑意,見衛元洲大方落座首位,又對慕容充的態度視而不見,隱約有鎮壓之意,不免想到之前種種異常。
衛元洲,一直在對侯府示好。
鄭煜澄不動聲色,對慕容充抬手作請:“郡王請。”指得是緊挨首座的左側位置,他自己施施然落座懷章王右手邊位置,與慕容充平起平坐。
其他人默默地交流眼神,嗅到了不和諧的味道。
懷章王抵達並州之後,從未乾預並州內務,連日來,都是鄭大人領著他們核算州內所有賬目。
現在來了個郡王,王爺便出麵坐鎮,力壓郡王一頭,這是袒護啊。
眾人到齊,該商議正事了。慕容充有備而來,剛剛談完了大致的概況,便說到了並州眼下要解決的第一大問題——銀子。
費堯掏空的部分尚未填補,諸州災地,受傷的百姓派遣藥師大夫救助要錢,沒受傷的嚇得四處逃難成流民,如何安置也是一筆錢,災地重建,無論是物資還是匱乏的人力,都是錢,除此之外,並州多江河,即將進入汛期,做好防汛之務,又是一筆錢。
衛元洲看鄭煜澄一眼,他沒有過多的發言,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心覺好笑,鄭煜堂已是一根難啃的骨頭,這不聲不響的鄭煜澄,也遠沒有外表看著那樣溫和無害。
他們二人,到底是怎樣教出芸菡這種小姑娘的?
慕容充滔滔不絕的將眼下並州困難道出,卻並未得到眾人的欽佩,不由有些尷尬。
眾官員默契緘口,心中想的大同小異:我們沒日沒夜整了這麼久的帳,便是耳聾眼瞎,也知道眼下的並州有錢才好辦事。
慕容充輕咳一聲:“那麼問題來了,如何解決並州眼下的困難呢?”
眾人側目,就連鄭煜澄都輕抬眼皮,看向玢郡王。
慕容充暗暗發笑,饒是鄭煜澄提早來又如何?誰手握解決問題的關鍵,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慕容充眼神掃過衛元洲,輕笑一聲:“據本王所知,懷章王此次前往曇州,便是收拾安陰公主那攤子事,
當中繳獲不少財物,王爺秉公送往長安,這可是一大功。”
衛元洲:“安陰與諸官昧下的民脂民膏,本就該歸還國庫,再由陛下做主,作用於民。”
慕容充:“說得好。這錢財終究是要用在陛下的萬裡江山中,並州情況特殊,又急需銀錢,若此刻能得一筆這樣的橫財,直接作用於民,解並州之困,想來陛下也不會怪罪。”
鄭煜澄眼神微變,嘴角輕輕牽了一下。
衛元洲輕笑:“不知郡王所指為何?這並州,哪裡有橫財?”
慕容充悠悠揣起手:“先是費繞,再是賈桓,他們二人助紂為虐與安陰有牽扯,恐怕沒少搜刮銀錢,加上並州賬目漏洞百出,這銀子的去處,還不明白嗎?”
不錯,費堯的確昧下很多,賈桓也沒少撈好處,甚至與暗處豢養的山匪有密切聯係,但是二人落罪後,一口咬定不知這筆銀錢,這漏洞,竟像平白跳出似的。
慕容充賣足關子,方緩緩道:“若本王知道費堯與賈桓私藏所在,且能將它找出來,鄭大人以為如何?”
鄭煜澄笑道:“且不說郡王如何確定賈、費二人有私藏,就說這藏銀之地,可有什麼根據?”
“莫非郡王所指,是與費、賈二人勾結的匪寨。”衛元洲淡淡發話,尖銳戳中慕容充的得意,鄭煜澄眼底劃過一絲了然,神情逐漸淡然,唇角微勾。
所想皆被看穿,慕容充索性敞開了說:“二位有所不知,並州與司州中的這座山脈,大有來頭,多年來,一代一代山匪盤踞於此,即便是此時此刻,這山中亦有漏網之魚。而當中的密道機括,更是常人所不能想。”
說到這裡,慕容充坐姿挺拔,眼底有勢在必得的決心:“二位應當知道,漳州跨八十年時間橫劈厲山,引湍河駐據點,完成最後一役的,是厲山祁族,祁族女首領得封鎮江侯,多年以來,鎮江侯鎮山定河,對山中據點機括與水戰的門道,她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
“今日隨本王抵達並州的,便是由鎮江侯親自指派的一隊精兵,隻要有他們,這司、並之中的山脈,就再無秘密。”
……
前廳議事結束時,已是日落黃昏。
慕容充初來乍到,自要籠絡眾人,順理成章的拿出了官場中那一套,設宴入席,邊喝邊聊。
自鄭煜澄來此,就沒有設過一次宴,更彆提那酒席中的推杯換盞紙醉金迷,眾人吭哧勞苦數日,眼見新刺史帶頭做事認真務實,反而沒什麼怨言,加上鄭芸菡那一番安撫,更顯窩心。
陡然聽到玢郡王要設宴,眾人怔愣之後,又自嘲苦笑——官場之中,這才是原本該有的樣子。
慕容充一路風塵仆仆,才來沒多久就露麵議事,擺出自己的優勢,一通忙碌下來早就累了,他的宴席,自然隻
能定在次日。
這日,鄭煜澄難得沒有壓榨下屬,放他們回去好好整頓休息;眾人搭手拜謝,一臉輕鬆的離開。
慕容充不會虧待自己,飯食皆是在外麵買最好的送到西院,也是舒邵住過的地方。
鄭煜澄獨自在議事廳整理一些重要的稿紙,付雯玉走進來:“今日廳中不擺膳,大人要在何處用?”
鄭煜澄動作一頓,微笑道:“付姑娘為何還在?”他放人回府整頓,原本住在刺史府幫襯的女眷也該回,不必留在這裡。
付雯玉心跳如擂鼓:“是、是母親讓我留下的,府中下人皆是我與母親張羅,怕沒人在,他們伺候的不好,粗心犯錯。”
鄭煜澄垂眼,繼續整理稿紙:“即便如此,付姑娘也不是刺史府的奴仆。”
付雯玉忍不住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
這些日子,並州來了不少貴人,親王郡王皆在行列,可是最惹人注目的,隻有他一人。
她甚至能想象出,生在長安侯府的他,該是多麼一個溫潤從容的公子哥,這樣的人,竟也能風塵仆仆遠赴千裡上任,日以繼夜核算賬目,即便是勤務多年的父親,也會出錯,唯有他,過手之事,尚未出過錯。
他細心睿智,溫柔體貼,讓人忍不住想要站在他身邊,替他一並分擔。
鄭煜澄收拾的差不多,將剩下的交給久安來做,禮貌而疏離道:“付姑娘不必操勞,本官今日去東院與舍妹一同用飯。”
付雯玉麵露失落,低低的應了一聲。
……
溫幼蓉從天亮躺倒天黑,中途困得眯一會兒,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驚醒。
她自己也很詫異,鄭芸菡陪著的時候,哪怕深深地睡一個時辰,也比自己一整日淺淺的休眠要更養精神。
難道鄭芸菡比較好睡?
鄭芸菡去張羅晚飯了,溫幼蓉起身,腦子裡滑過那群黑漢子,又甩頭不再想。
心裡悶悶的,她走出房門散心。
如今的東院,住著她和鄭芸菡,還有一位尊貴的王爺,可是那位王爺似乎不在,房中暗著。
溫幼蓉慢悠悠走著,麵前陡然躥出一個影子,膚色與夜色完美融合。
“阿呦!”
溫幼蓉臉色劇變,轉身就走。
黝黑青年急得跳腳:“阿呦,我們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你真的不管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溫幼蓉足下一頓,並沒轉身。
黝黑青年一喜,追上去站在她麵前。
“阿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提前來接近並州刺史啊?你可太聰明了!你和他們的關係搞得怎麼樣?你聽我說,來不及解釋了,眼下你隻需要做好一件事——和刺史好好培養感情,最好能建起過命的交情,要是能勾得他對你神魂顛倒,要死要活,我們就徹底穩了。”
溫幼蓉看著他,慢慢笑了。
黝黑青年看到她這種笑,打了個冷顫,後知後覺的退開些:“阿呦?”
少女眼神冰冷,朱唇張合,話比眼神更冷:“再說這種惡心的話,以後就不要說話了。”
黝黑青年太了解她了,她不是在開玩笑!
怎麼回事,難道她和刺史的關係不好嗎!?
他們祁族真的要亡了嗎?
回廊一角,鄭芸菡抱著食盒躲在廊柱後頭,輕輕吞咽,眼神艱難的望向身邊站姿挺拔的男人:“二、二哥啊……”
鄭煜澄慢慢轉過頭來,衝她溫柔一笑。
鄭芸菡看到這種笑,縮了一下。
鄭煜澄麵含微笑,聲線溫潤:“若想說惡心的話,晚飯就不要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衛元洲:她誤會了,她肯定誤會了!怎麼辦,她會吃醋嗎?吃醋是在意我的意思嗎?
文櫻:今天也是要努力千裡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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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青年:你一定要努力的千裡送!
溫幼蓉:不要說這種惡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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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芸菡:二哥,她……
鄭煜澄:噓,再說就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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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齊蒙:我不指望你們了,老子的金手指會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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