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除賤籍重新編戶,那是戶部的事情,戶部若是陽奉陰違,那推廣起來可就困難了。
至於刑部。
因為這裡頭還會涉及到了諸多的律法。
大梁一朝憲法中明文規定,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但這個“人”指的是良民,也就是擁有正兒八經“戶口”的人。
像賤籍娼籍這等奴隸奴婢,哪怕打死了,也隻需賠償一定的銀子而已。
徐錦鳳這道奏疏一旦通過,其實也相當於在士族門閥身上割肉。
誰能蓄養賤籍之奴?
當然就是士族門閥這些有錢有勢之人。
一旦此法通過,那麼這些人就得給家裡養著的那些奴婢提供酬勞了,想要繼續剝削,那就觸犯法律了。
而兩者也將從主仆關係變成雇傭關係。
其實早些時間,徐錦鳳便在金鑾殿上彈劾過孔太師,為的便是此事。
戶部尚書崔平是保皇黨,私心雖然重了些,但應該不會反對。
倒是刑部尚書於溟水,那可是楚家的鐵杆盟友,他絕對不會同意。
這也是女帝最擔心的一點。
“其實不用通過刑部。”
徐錦鳳笑道。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此路不通,那就迂回一下。
女帝稍顯疑惑,隨即恍然大悟:“京兆府!”
是的。
京兆府是一個十分特殊的機構,雖隻是一府,但其權勢卻能堪比一州!
看似府尹比六部尚書要矮一品,但卻能夠直達天聽!京兆府可是直接聽命於皇帝,更是擁有一小部分的“立法權”!
而且改籍一事也隻是以京兆府為試點,又不是直接在全國各地實施,所以刑部哪怕有意見也得憋著!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就是個牆頭草,此事很容易通過。
“事不宜遲,今日就通過此律。我有預感,福王世子一定會搞出些動靜來。”
徐錦神色凝重道,“福王久居江南,手握兵權,對對朝廷說來始終是一個隱患。”
正是因為兵權不能儘歸朝廷,所以士族門閥才會那麼的肆無忌憚。
尤其是在江南揚州這一帶,在這片最富饒的土地上,世家門閥的滲透是最強的。
知府,知縣,總督,提督……幾乎九成以上的官員出自世家門閥!
中午時分。
女帝在禦書房召見了戶部尚書和京兆府尹。
四人彙聚一堂。
戶部尚書崔平瑟瑟發抖,難掩驚恐之色。
這個政令一旦通過,那不就是在挖士族的根基嗎?
陛下,您來真的?
真不怕江山社稷不穩?
萬一有人打出清君側的名義……
嘶——
不能再想下去了!
崔平冷汗直流。
京兆府尹倒是比崔平淡定多了。因為這事兒,是立法,是要刑部和大理寺參與的。所以,應該不關他的事吧?
那他來這裡作甚?
嗯嗯,應該是做個見證人吧!
“陛下,徐大人,此事萬萬不可啊。要不……還是拿到朝堂上讓諸位大人們再議一議?”
崔平提出了一個十分中肯的甩鍋方法。
女帝麵若寒霜。
崔平見狀,也是膽顫心驚。他是女帝的擁躉不假,但也出身名門世家啊。若這項決議真的在他手中通過,那他以後回到族中,隻怕是要被族人用唾沫星子噴死。
“你敢抗旨?”
女帝凜然大怒。
崔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微臣不敢。可是此事乾係太大了啊陛下……”
徐錦鳳打起了圓場,說道:“崔大人的擔心也不無道理,要不這樣吧,都退一步。此政令先在京兆府推行,看看效果如何。如果好的話,那就推廣至全國各地。反之,那就撤銷。”
呼!
聽到此言,崔平大大鬆了口氣。隻在京兆府,那就好辦了。
而且京兆府是天子腳下,實施起來當然也容易多了,基本上不會有多少掣肘。
“那就以京兆府做試點?”
他看了一眼徐錦鳳,小心翼翼問道。
奇怪了,這位徐大人性格如此剛烈,竟也懂得退一步?
他剛才還真怕徐錦鳳看他不同意,就直接彈劾他,讓他烏紗帽不保呢。
畢竟,付永正、狄守元之流乃是前車之鑒啊。
但這麼一來,就輪到這位府尹大人惶恐了。
撲通一聲。
他雙腿發軟,跪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眼前這三人。
女帝不用說了,一言定他生死。
崔平也不用說了,官兒比他大,也同意了。
徐大人……
咳咳。
雖然這位官職有點小,表麵上看起來,他能用小拇指碾壓人家。
但人家乃是女帝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呢,更得罪不起。
於是,欲哭無淚的府尹大人,隻能被迫自願同意了這道奏疏的提案。
很快,徐錦鳳以翰林修撰的身份重新擬了兩道聖旨,女帝蓋上印璽,發給了戶部和京兆府。
這兩位大人拿著聖旨回了府衙後,就要將之存檔,然後再召開會議,發放公文給管轄下的縣鎮……總之,有得忙活了。
“福王世子,可否殺得?”
禦書房裡,徐錦鳳看向女帝。
女子努起紅唇,沉思道:“你要殺他?”
“殺雞儆猴,以彰顯皇權之威。福王在江南作威作福,其毒害勝過楚家。”
徐錦鳳道。
楚家,沒有兵權,真要將之連根拔起,一道聖旨就可。
但福王手握江南十萬水師!
真要作亂,朝廷當然也能平叛,但這損失可就大了。最為富裕的江南一旦硝煙四起,那後果不堪設想。
女帝黛眉微蹙,紅唇歎氣:“福王一脈手握【丹書鐵券】,想要奪了福王的兵權,難啊。”
“所以,先拿這個世子開刀,看看福王的態度。”
徐錦鳳說道。
女帝:“師出需有名。”
“若這個世子乖乖的,不摻和進來,那留之一命也無妨。但他自己作死,那就彆怪我不客氣。”
徐錦鳳說道。
他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殺人,但殺起人來,會讓人忍不住心裡發顫。
而且這裡可是京城!
若在天子腳下還畏手畏腳,那到了地方,豈不是什麼事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