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先生身邊那麼多年，他早就習慣了對方身上那種邪惡陰冷的，猶如毒蛇時時窺伺的氣場。
現在這種屬於魔的強大氣息，顯然不是謝先生的。
這些年墨淵能夠感受到魔蠢蠢欲動，他們若隱若現環顧在這世界的隱秘角落，但是除了謝先生，這是他真正見到的第二個魔族。
似是早就察覺到他的靠近，房門無風自動緩緩打開。
墨淵邁步從容走了進去，就見謝先生人坐在桌上，而距他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了一名黑衣女子。
不得不讚歎一聲魔族的好皮相，這女子渾身上下都是漆黑一片，一點飾物也沒有，衣服更是純色的黑。
她靜靜地坐著麵無表情，氣質卻並非冷漠或是冰寒，而是死氣沉沉。
仿佛靠近她都會感覺生存無望，這種無望是覺得生存毫無意義，也是源於對方的強大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饒是墨淵心誌堅定，也不由恍了下心神。
好在女子隻是靜靜掃了他一眼，目光就重新移回了謝先生身上，隻不過她看任何事物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即使麵對同族也像在看沒有生命的瓷器，毫無感情。
謝先生抱著胳膊，“受傷了？你看看你這仇恨拉的，堪稱人族公敵。”
“還差得很遠。”墨淵淡淡說道，“葉家人動的手，他們是二皇子的堅定支持者，又是最頑固的除魔派。
單單一個葉家不足為懼，但那日在青鬆山秘境出手的老嫗，似乎是曾經世間第一大派靈鴿門的人。”
他言語中有幾分不動聲色的試探，“我年歲尚淺，自然無法見識靈鴿門輝煌之時，先生您的看法呢？”
謝先生似是有些牙疼的摸了摸臉，“是仙族留下的小玩具沒錯，這麼多年了，不僅沒消失反而能蹦躂出來攪局，真是出人意料。
不過看起來也不過就小貓兩三隻，否則也不會一直裝死。”
小貓兩三隻還是傷了你，恐怕是猛虎不是貓。
墨淵這麼想著，就聽謝先生又說，“你去查查他們的底細，有變數的遊戲才好玩，但魔君大人不會喜歡亂蹦的螻蟻，我們在他蘇醒之前還是要清理好。”
那死氣沉沉的女魔突然出聲，“靈鴿門交由我，皇城的勢力該統一了，魔族不需要反對意見。”
墨淵心神一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謝先生似笑非笑也沒有反對，一般情況下，他都不會在意這些，甚至縱容除魔一派的存在，因為他視一切如遊戲，遊戲有變數阻礙才有趣。
現在他們是要對除魔一派下手了，墨淵心中並不意外，注定會發生的事，隻是時間早晚。
他麵色無常，“要先對葉家動手？”
“刺殺皇子，大不敬之罪。”謝先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多好的理由，送上門來都不用現編。”
墨淵垂眸，謝先生微笑，“去吧，好好乾。”
墨淵點點頭，轉身離開。
這件事他們三言兩語動嘴很容易，真要動手還得好好計劃一番。
＊
墨淵回到自己的書房，他少見的沒有立刻處理手中的事物，或是對接下來的行動做什麼安排。
他雖然被認回了皇族，位置卻並不穩固，生母來曆不明，還流落民間多年，談不上有什麼支持者。
不少大家族勢力視他為魔族的走狗，皇族認回他也是抱了和魔族牽線搭橋的目的。
墨淵並不在意，他從始至終追逐的也不是權力和認同，過去的黑暗也早已磨光了他對親情的向往，還有人性的柔軟。
他唯一一點不忍心，隻剩不能看著人族滅亡，成為千百年後占據這片土地存在，口中的一個談資，一個被悲慘屠殺殆儘的種族。
是的，人族滅亡了，在他重生之前。
他一步步在那個血色的漩渦裡掙紮，最後孤獨地站在無儘的枯骨上，與幸存的人麻木對視，聽著妖魔鬼怪們的嬉笑。
重來一次，他想儘辦法拚命的修煉，所能想到的保全人族的辦法，隻有順服，如同千年之前順服在魔族之下，成為玩偶，傭人，棋子，但總能活下去。
所以謝先生一如前生找到他時，告訴他他的母親是個魔女，他有魔族一半的血統，他的內心毫無波瀾，麵上卻表現出了對身世對命運的憎恨。
思緒在不知不覺中飄遠，往事一旦被勾起，總是能如此輕易的撲壓過來。
墨淵走在窗邊，負手望著無儘遠方。
今生的變數很多，局勢卻一如既往的糟糕。
靈鴿門，他默念著這個門派的名字，他不敢對這些除魔的勢力，抱有一點成功的信心，失敗的代價太沉重，誰都承擔不起。
不過這次由他對除魔勢力下手，倒有了很多可以操縱的空間。
靈鴿門那裡或許他能利用。
他垂下眸子，戰鬥的熱血早已涼透，如今隻剩一條天地不容的絕路，不過無妨，他這一輩子原本也不是為了生存才選擇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