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桑卻說:“拿著吧。你們拿了他更高興。”
楊隊於是拿了一支,另外兩三個戰友也拿了。
最後一支遞到李瓚麵前,李瓚笑笑:“謝謝,我不抽煙。”
伊桑解釋了一遍,老人這才把最後那支煙小心翼翼揣回兜裡。
大家鬨完了,跟老人道彆。
一群迷彩服的年輕士兵們又呼啦啦地跟倒豆子似的跑進金黃的田野,跑下山坡。
李瓚走在最後一個,他拍了拍老人背上的麻袋,手偷偷往袋子裡塞了十美元。塞完準備跳下麥田,這才發現後頭還跟著個小尾巴宋冉。
她表情有些微妙,手裡的攝像機顯然記錄下了剛才的一幕。
被抓了“現行”的李瓚有點兒不自在,低聲說了句:“你這相機就沒有關的時候。”
宋冉:“……”
怪我咯。
他跳進了麥田,他的同伴們已經跑到山坡下的小路上。他追上去,跑了幾步卻停下來,換做走的。
宋冉猜想他應該是在等她,便加快腳步跟上去。
那時,山坡上起了風。收割過的麥稈一叢叢在她腳邊劃過,像小小的手摳在腿上,有點兒疼,有點兒癢。
回城的路上,大家都累了,紛紛靠在車篷上休憩。
李瓚也背靠著車帳,閉上了眼睛。腦袋隨著車輛偶爾輕晃一下,看著像是睡著了。
宋冉坐在他旁邊,身體虛脫,但睡不著。腦子裡幻燈片一樣回想著那一幕——藍天,豔陽,他和她隔著一段平行的距離,走下金黃色的山坡;誰也不說話,隻是走著。
她從小就內心敏感細膩,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總能輕易在她心裡劃下印痕。這不是什麼好事。
宋冉有些難受,用力皺緊了眉頭,壓抑住心中泛起的一絲酸楚和自棄。
她真想趕緊從這車上下去,跑得越遠越好。
半小時後回到加羅城中心,卡車從裂紋的水泥路上駛過,一群黑乎乎的小孩看見了,跑過來追車,有的伸手要東西。但大家什麼都沒帶,隻能衝他們擺手。
孩子們也不介意,仍然追著軍車歡鬨,又跳又叫還唱歌。他們的娛樂太少了,直到快到駐地門口,才一窩蜂地散開。
下了車,楊隊把士兵們叫到一處列隊集合。眾人分兩列站得筆直。
“立正!”
“稍息。”
“今天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尤其是李瓚、董文斌、張凱這幾位戰友,膽大心細,處事沉穩。同時另外幾個戰友,江林,王思存有疏忽遺漏的地方,希望以後工作中要注意。記住,這不是演習……”
官兵們麵容嚴肅,軍帽下的臉被曬得泛紅。
“今天高溫,大家在暴曬的情況下堅持一天,辛苦了。以後繼續努力。好了,立正!——解散!”
士兵們就地解散,宋冉關了攝像機,上前去找楊隊。根據電視台要求,她還需要找一個士兵進行單獨采訪。
楊隊摘下帽子,擦著頭發上的汗,問:“要單獨上鏡?”
“對。”
他回頭看已經分散走開的士兵們,眼睛一眯,喊了聲:“阿瓚!”
李瓚回頭。
楊隊衝他招了下手,回頭對宋冉說:“挑個長得好看的。”
“……”宋冉沒吭聲,想說能不能換一個人,但閉了嘴。
李瓚走過來了,問:“楊隊?”
楊隊指指宋冉,說:“你配合宋記者做個單獨采訪。”
“行。”
楊隊轉身走出一步了,又回頭指了指:“臉和頭發都洗洗,換身乾淨衣服。收拾得好看點兒啊。”
李瓚:“……”
……
宋冉把三腳架攝像機架好,錄音筆記錄本都準備好了,坐在椅子上整理材料。
沒過一會兒,有人敲門。
宋冉回頭,李瓚進來了。
他衝過涼了,頭發乾淨,臉龐清秀,還換了身新的迷彩作戰服。
“李警官,”宋冉起身指了下攝像機對麵的椅子,說,“你坐這兒。”
李瓚過去坐下。對著麵前黑漆漆的鏡頭,他有些不自然,抬手正了正衣服領口。
宋冉說:“沒事兒,你要是覺得哪裡沒錄好,可以重錄,可以打斷,你彆緊張。”
李瓚好笑,說:“我不緊張。”
“噢。”宋冉把小本子遞給他,說,“這是我待會兒會問你的問題。你先準備一下。”
“嗯。”他接過本子認真看起來。
或許是個子比較高,他看著挺瘦的。但身材很有型,肩膀把迷彩服撐得筆挺。腿也長,褲腳隨意紮進靴子裡,哪怕坐著都很有精神。
頭發剪得板寸,很精神有男人味兒,也十分上鏡。
宋冉不願多看,低頭記筆記,直到他抬起頭來。
她抿唇:“好了嗎?”
“好了。”他躬身把本子還給她,重新坐回去時又習慣性地直起了身板。
宋冉開了儀器,監視器裡,他表情平靜而穩重。
室內安安靜靜,她輕手輕腳在旁邊坐下,左手將話筒遞到他麵前,低聲問問題:“您在這次行動中主要負責的任務是什麼?”
李瓚將聲音壓得很低:“排雷,拆彈,防爆。”
宋冉停了一下。
“怎麼了?”他以為出了錯。
她解釋:“你不用跟著我小聲。正常說話就行。我是記者,次要角色。你是主角。”
李瓚一愣,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摸著鼻子笑了一下,臉竟有點兒紅。
他說:“知道了。”
“那重新來?”
“行。”他點點頭,看一眼攝像機,忽又抬了下手,“等一下。”
“怎麼了?”
李瓚指了指相機,又指向她:“我是看它,還是看你。”
宋冉愣了愣,說:“都行。”
他看看那鏡頭半秒,目光移過來對準她眼睛,彎唇一笑:“還是看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