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之中, 藤咲凪彥穿著粉紫色和服跪坐於茶桌之前,對麵是來自京都的客人。
說來奇怪,京都的陰陽師與妖怪似乎因為某件事情達成了協議,因而一同規規矩矩出現在這裡。
藤咲凪彥麵上掛著標準溫婉笑, 聽他們稟名來意, 隻字不提星海境的主人何時歸來。
雖然隊長每天都會來這裡轉一圈, 但主要是去看護龍雅君,除此之外,隻有火川神社和日暮神社的巫女來時才親自出麵接待過。
原本五條家也遞了帖子, 但因咒術界據說大地震了一次,他們家要去穩固後方, 兼之家中神子又跑出去了,遂隻好暫時延後了拜訪。
至於靈能界其他的, 類似滅卻師啊除妖師啊一類, 通通都是由他們來接待。
藤咲凪彥並不覺得隊長是在使喚他們, 不如說,因為曾經並肩參加過比賽的那一段經曆, 他們,指他和花組大概已經被對方劃在自己人範圍內。
同理, 也是在目前的靈能界中最接近他的那一批人之一。
他再也不用煩惱之後有靈能者勢力邀請加入該如何拒絕, 沒有哪裡比得上星海境這個去處了。
“事情就是如此,我們也是沒有彆的辦法, 這才鬥膽上門,請通靈王殿下出手相助。”
來自京都古老世家的陰陽師誠懇道。
通靈王身為星球之主,本就有能力也有這個理由消去這顆星球上的危機。
羽衣狐一旦達成目的, 讓“鵺”出生, 那麼京都乃至島國都將陷入黑暗之中。
那可是一千年前最強大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啊!
通靈王殿下還是人類時, 就是當年唯一能與對方相提並論的大陰陽師。因此,哪怕麻倉葉王不是通靈王,他們也會想辦法請對方出手相助。
雖然這個想法相當之驚悚。
陰陽師苦笑,當年的平安京雙璧,被眾人忌憚的是麻倉葉王,被萬眾敬仰的是安倍晴明。
誰能想到千年之後,被當做魔王的麻倉葉王成為星球之主,被視為平安京最強守護者的安倍晴明,卻也是掌控平安京黑暗一麵的鵺呢?
事實上,即使是現在,倘若不是奴良組年紀最老的妖怪對麻倉葉王頗為推崇,認定隻要他們誠心上門去拜托,對方並不會把他們怎麼樣。
否則,他們要踏入星海境,至少不會這麼快。
那必然會經曆好一番心裡波折。
“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藤咲凪彥緩緩道,“我已派人去請好大人,一切都要看他意思。”
在星海境的客人麵前,藤咲凪彥相當迅速改了稱呼。
雖然對方可能並不怎麼在意他的稱呼,但他現在在外人看來就是星海境的三把手差不離,到底對外態度還是要明確一些。
“沒有關係,藤咲大人願意轉告我們的請求已經是榮幸了。”
陰陽師和身邊的妖怪對視一眼,誠懇道。
對麵的少年至多十六歲,周身氣息沉穩,巫力起碼二十萬,靈力看不清楚。
哪怕對方身上沒有星海境的標簽,這樣的實力也足夠得到他們尊敬。
藤咲凪彥抿嘴一笑,正要開口時忽而一頓,旋即站起回身,恭敬道:“好大人。”
紅衣神靈踏著虛空步步走來,衣擺垂於空中,像是一片綺麗的花。
陰陽師和妖怪打了個哆嗦,機靈起身往那個方向彎腰低頭。
“拜見通靈王殿下!”
麻倉好隨意點了點頭,道:“京都有何事?”
陰陽師不敢抬頭,隻低首快速把剛剛跟藤咲凪彥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便站在原地等待對方答複。
“你方才說,羽衣狐要生出誰?”
麻倉好都要懷疑自己又聽錯了。
他在踏出越前龍雅房間的一刹那就聽到京都陰陽師的聲音,隻是那時候他甚至開始懷疑起是不是自己神識出了問題。
哪怕他神識瞬息之間看到了京都的情況,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否則怎麼會聽到類似於“羽衣狐要把安倍晴明生出來”這種鬼話?
至於要給京都帶來黑暗什麼的,他就當沒聽見。
但是顯然不是他耳朵或者靈識出了問題,對方就是這麼說的。
“鵺。”陰陽師旁邊的小妖怪開口,馬上又補充道,“就是一千年前與您齊名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他在地獄裡沉浮多年,隻等羽衣狐把他生出來作亂世間。”
麻倉好:“假的。”
這話槽點未免太多,地獄什麼時候攔得住晴明了?
上國地府另說。
“誒?”
陰陽師詫異抬頭,這時他才看清,這位名聲如雷貫耳的前同行現星球之主,其實隻是個看起來和他女兒差不多大的少年。
“可是,羽衣狐確實已經威脅到了京都的安寧,她親口說的,我們也證實過,而且百鬼夜行很快就要……”
麻倉好無語:“什麼玩意兒也能叫‘晴明’這個名字?”
他剛跟隔壁師兄在光腦上溝通完畢,對方表示自己已經到太陽係外了,就是順風車賽羅君在附近又有新任務,就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來到地球。
本尊還在宇宙飄,地球上哪來的安倍晴明?
越前龍雅溜溜達冒出來,笑嘻嘻道:“是真是假,我們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算是為了好大人你師兄的名聲吧哈。”
麻倉好道:“也是。”
這就是答應了。
陰陽師感激地望了越前龍雅一眼,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謝謝你開口讓通靈王決定插手這件事了。
話說這小哥好眼熟啊?
直到踏出星海境的大門,陰陽師恍然驚醒,這才想起了對方是誰。
哎呀,那個墨綠發頭發的小哥,不就是傳說中讓通靈王殿下血洗咒術界的絕世紅……藍顏嘛!
就披露出來的咒術界那些老頭子們做的事情,這個小哥估計也遭了不少罪。不過剛剛看起來活蹦亂跳的,想必一定是通靈王殿下出手治療。
這小哥長得確實俊,原來通靈王殿下喜歡這款的啊。
不過,為什麼會隱約覺得這小哥和通靈王殿下有幾分相似呢?明明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某種氣息卻相當相似。
“你少在心裡胡思亂想,我可提醒你,就算你沒說出來,殿下想知道,也是能聽到的。”
通靈王全知全能,這顆星球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他的耳目,恐怕對方早就知道他們上門的目的,隻是自己剛好也有那個打算,便順水推舟了。
至於更深層含義,他們不敢揣度。
與他同來的妖怪跺了他一腳,麵不改色往前走去,翅膀在背後嘩啦啦想。
他其實想要飛出去更快一些,奈何頭頂星河並不是他能夠招惹的東西,隻好老老實實和人類一樣一步步如同朝聖般走進來。
陰陽師歎了口氣:“我哪敢想對殿下不敬的話。”
隻是稍微發散了一下思維而已。
話說回來,剛剛通靈王殿下的意思是,羽衣狐口中她的孩子“鵺”,其實不是千年前的安倍晴明?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畢竟在陰陽道,安倍晴明和麻倉葉王猶如日月高懸,哪怕過了一千年,立場倒轉,他們也是陰陽師們追尋的至高目標,要是兩個都跑到黑暗陣營去,那他們還有什麼搞頭?
總之,先回京都商量吧。
來自京都的客人離開後,麻倉好和藤咲凪彥打了個招呼,把氣息還是有些不穩定的越前龍雅扔給對方奶後,轉身回到了米花町。
距離他的偵探哥被三方意外疊加帶去千年前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被他扔去曆練打怪的彭格列十代家族都已經從穆大陸裡出來,雖然一個兩個看起來像拉丁美洲的泥猴,但實力突飛猛進保證以後他們打那個白花花沒有問題,而咒術界的老頭子們在地獄死去活來,跟腦花燉成一鍋肥油湯喂給幾百年前作亂人間被人類劍士扔下來的惡鬼,橫濱的天人五衰名存實亡,除了被他扔到太空的福地櫻癡,其他都落到了港口/黑/手/黨/手中……
而工藤新一還未回來。
這一個月,他以工藤新一跟父母出國為由暫時安撫住了米花町的人,但到底逃不過幾個知道更多一些的家夥。
隻不過他們隻是心裡猜測,從未開口問過他。
但,如果時間再拖久一些,他們恐怕就忍不住了。
麻倉好現在米花町中心街頭,這裡原本被他劈成無數碎片,但在某種想要得到他庇佑的財團勢力的鈔能力下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甚至還更要整齊。
他立在花壇中央,周圍人來人往,卻從未有一人往這裡投來目光,好像這裡沒有一個舉動奇怪的少年。
麻倉好指尖流轉著一顆金色五芒星,周身有明星環繞,點點銀藍星光綴於他眉眼。
追溯千年,依然隻有一點點線索。卻猶如亂麻一樣纏在命運長河的某個角落。
麻倉好歎了口氣後收回星之力,看來還不到那個時候,他就找不到對方的蹤跡。
要等多久呢……
當年兄長陪伴他長大,一直到祭祀上的那場動亂才消失,這期間,除了特定的人,沒有誰能看到他。
時空之間的轉換,果然是最神奇的現象。
麻倉好跳下花壇,忽而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人影。
黑皮金發的青年急匆匆走過街頭,他顯然並沒有注意到麻倉好——鑒於這位王為了方便稍微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金發警官戴著藍牙耳機在說著什麼,依稀飄過來“京都……奴良組……百鬼夜行”之類的字眼。
麻倉好忽而記起來,對方現在依然是身兼數職,警界成立了專門負責對接靈能界的單位,為首自然是諸伏景光。而作為公安高層,又和諸伏景光是幼馴染,在雙方密切合作的同時又能得知不少不需要對內保密的消息。
那麼降穀零得知京都有異自然不奇怪。
巧了,麻倉好正好也要去京都一趟,看看那個自稱是“安倍晴明”的家夥究竟是何方神聖。
沒記錯的話話,以前在地獄時,是不是聽鬼燈說過地獄裡某個單間關著個神經錯亂的家夥,天天自稱為安倍晴明來著?
麻倉好依稀記得五百年前他剛下地獄就看到鬼燈舉著狼牙棒把幾個犯人錘到一座火海裡,他來時隻看到近乎沒入火海中的金色波浪卷和黑色小卷發。
據說是某個想要越獄的犯人以及剛被人間最強的巫女與劍士捶死的妖怪和……鬼王?
因為他們太弱了,麻倉好甚至沒有記住名字。當時隻抬頭跟鬼燈簡單打了個招呼,告知對方不好意思他又回來了,便隨便找了個地方休息去。
麻倉好重新回想起自己那漫長的回憶,才從裡麵挖出了一點印象。
說起來,京都最近有點事情,之前在地獄他好像就聽一個死神提過了。
——在誤入地獄的網球少年們離開後,方才找到他這裡的白發死神口中。
因為副隊長十年如一日不靠譜,青梅二十年如一日迷糊好騙,被迫少年老成的十番隊隊長日番穀冬獅郎,每天都很忙。
日番穀告訴他,因為京都有人在搞事,有些被封印的惡靈跑了出來,地獄也有幾個被單獨關押的罪犯想要逃跑,所以這段時間現世和地獄都挺鬨騰。
麻倉好那時隻聽了一耳朵,並未深究這些事情。
想從地獄裡越獄的不少,成功的卻沒幾個——大都還沒見到鬼燈的狼牙棒就先被地獄鬼差kao了,實力強悍也越不過鬼燈去。
唔,所以說這種事情,該不會真和晴明有關吧,比如說他以前整出的什麼遺留玩意兒?
到底還是要去看一眼為好。
*
京都。
麻倉好穿著身深紅色連帽運動衫,拉鏈隻到胸口,裡麵白衫打底,腳上踩著一雙同色休閒鞋,站在京都這座有著漫長曆史的城市街頭。
他此前來過這裡,不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少有這麼悠閒停留的時候。
京都今日氛圍不太好,
以前麻倉好匆匆一瞥,這座城市尚算得上相當繁華,繁麗霓虹燈下人流如織,車水馬龍。
今日街道上的人分明比以往少了很多。
不僅如此,在天色越來越暗的時候,有一輛輛警車從四麵八方開進來,從裡麵跳出不少全副武裝的警察,在挨個勸退路上依然還在逗留的行人。
誒,是得到什麼特殊消息,所以開始做出舉措了麼?
看來新血脈的注入倒是給這個國家帶來一點活力,但顯然還不夠,否則不至於扯皮到現在才派了人出來。
踏上京都土地的一瞬間,這裡草木蟲魚山花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靈都向他輸送了全部信息,甚至於四百年前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羽衣狐之亂都如同電影一樣一清二楚。
麻倉好站在路燈下等小夥伴過來,自己倒是先把這場戲看了不少。
因為他此次出來並沒有遮掩行蹤,因而疏散人群的警察很快就發現了他,一個看起來和米花的高木涉差不多大的警察大步走過來,硬邦邦說:“這裡等下會很危險,你快點回家去吧,你家大人呢?”
因為一個人在這又臉嫩導致被當做國中生的麻倉·外表十五歲·內裡???歲·好,被對方喊了好幾次才反應過來是在叫他,緩慢眨了眨眼。
“我不用哦,這裡的陰陽師請我來幫忙。”
早已得到消息這次會有不少能人異士過來幫忙的熱心警察一愣,眼前這個孩子還在讀國中吧,怎麼就被叫過來參加這種危險事情了?
“久等了!麻倉大人!”
身材高大的少年從不遠處大步跑過來,墨綠色短發在風中起舞,而聲音已比他本人更早一步到達。
越前龍雅頂著一張同樣年紀小的臉,規規矩矩站在他麵前。
麻倉好:“……”
“路上碰到一個地、男人被混混糾纏,順手解圍就晚了一些,麻倉大人,讓您久等了真是非常抱歉。”
見越前龍雅不好意思般彆開與他對視的眼,麻倉好眯起眸子,意有所指道:“那你還真是熱心。”
“那麼,我們就先走了,警察先生。”
麻倉好回頭對年輕的警察笑了笑,帶著姍姍來遲的越前龍雅離開了這裡,
在警察眼裡他走得很慢,可不知為何兩三步就跨出了自己的視野。
年輕的警察恍恍惚惚,直到對講機裡傳來上級調派的聲音,方才問道:“長官,陰陽師那邊有這麼年輕的小孩子嗎?”
“你在說什麼?”
對方明顯沒有聽懂,隻不耐煩讓他快些去自己的崗位上。
年輕警察咽了咽口水,緊張道:“不長官,我是說我剛剛看到一個戴著奇怪耳環的少年,他好像是來……支援的?”
剛剛那個少年是這個意思吧?
“誰?”
對講機裡傳來一個清麗的女聲,聽起來不像是他的任何一位同僚,倒像是見過一麵的……那個奴良組某個下屬的聲音。
“你能具體描述一下那位少年的模樣嗎?”不知為何,對方似乎很在意這件事情。
年輕警察大致說了一下,隻是話到嘴邊又發現自己想不起對方外貌了,明明印象裡是長相很漂亮的少年,現在卻隻記得對方高高束起的酒紅長發,以及轉身時耳上晃動著的銀色大耳墜,至於容貌具體如何,卻是怎麼都記不起了。
“你說他戴著一對銀色耳墜,上麵還刻著同色五芒星圖案?!”
對麵的女聲在聽到這一點後瞬間激動起來,在對方掛斷電話的前一刻,他聽到那女聲說:“太好了陸生大人!那位殿下來了!”
那位殿下?
年輕警察一頭霧水,這時有同僚叫他過去幫忙,他便也把這件事暫時拋到腦後跑了過去。
在某一刻時刻到來之時,京都湧現出無數黑色霧氣,就像是之前死神們追殺的怨靈一樣,盤旋在京都中央。